十万大山的晨雾是揉碎了星砂的蚕茧。当第一缕阳光刺穿望天树顶的云层时,张阿铁踩着竹桥第七根会唱歌的横木进村。桥身随着脚步轻颤,惊醒了寄生在桥墩裂缝里的青铜蟾蜍。这小兽背上的铜锈簌簌剥落,新生的翡翠色皮肤下浮动着细密的金线,每根金线都在模仿九狱炼天鼎的裂痕纹路。
"后生仔,山神娘娘爱听鼎鸣声。"
守桥的百岁阿婆递来竹筒饭,枯藤般的手指在蕉叶上敲出《采薇》的节拍。筒中糯米饭裹着七色菌丝,菌伞裂开的瞬间飘出崖蜜的甜香。张阿铁咀嚼时发现,菌丝在齿间游走的轨迹竟暗合当年吞噬赤霄晶时的灵气流转。阿婆的桃木杖头雕着被藤蔓缠绕的噬金古龙,龙睛处嵌着米粒大小的碎星砂——那分明是《饕餮匠谱》里"困龙桩"的微缩阵眼。
晒药场的青石板浸透了三百年的药汁,正午日头最毒时,石纹会渗出紫黑色的"山神泪"。药姑们用骨勺小心采集这些结晶,说是能调和出续接经脉的玉髓膏。这日张阿铁帮着翻晒忍冬藤,突然发现石板上雷击纹的走向暗藏玄机——当他的影子与石纹完全重合时,斑驳的纹路竟在掌心投射出完整的《天工谱·地卷》锻器图。
"小心日头咬人。"
穿靛蓝蜡染的采药女抛来斗笠,银项圈碰撞声惊起晒匾边的红嘴蓝鹊。张阿铁接住斗笠的刹那,檐角青铜风铃突然无风自动。铃舌撞击出的音波在空中凝成冰魄剑虚影,剑尖所指正是村西铁匠铺檐下挂着的陨铁八卦镜。
铁匠铺的夯土墙嵌满陨铁渣,每逢望日申时三刻,西斜的日头会把锈迹投射成流动的星图。跛脚铁匠握着他布满烫疤的手,教他捶打采药镰的弯弧:"瞧见火星溅出的金线没?这是山神在铁胚上绣的经脉。"
炉膛里跃动的南明离火残渣让张阿铁恍神。那些蓝紫色的火苗时而化作凌家修士的狰狞面孔,时而凝成周天工熔炼脊椎的场景。当他把淬火的药镰浸入寒潭时,水面突然浮现出三日前梦境:自己蜷缩在青铜巨茧中,十万大山的灵脉正如胎儿脐带般向茧内输送金液。
"叮——"
铁匠用豁口的陶碗舀起淬火液,水面倒映的却不是两人的面孔。碗中漂浮着缩小版的炼天鼎,鼎耳处缠着新生的忍冬藤,藤蔓上挂着七枚刻满噬金体名字的青铜铃铛。
暮色漫过村塾飞檐时,张阿铁在《千字文》残卷里发现夹页。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绘着炼天鼎分解图,空白处密密麻麻全是凌霄子的批注:
"甲子年三月初七,子夜于鹰嘴崖观星,悟得鼎耳接引地脉之法...然鼎成之日,地动山摇,方知此法逆天。"
"丙寅年腊月廿三,见药农采朱颜草露,其凝露成珠之术,竟与《天工谱》养器篇暗合..."
最末一行小楷突然晕开,墨色里渗出淡淡的血腥气。张阿铁用指尖蘸取血墨,在砚台边缘勾画时,墨迹竟自发延展成藤蔓,紧紧缠住"道自在心"西字。窗外飘进的忍冬花粉落在血藤上,瞬间绽放出米粒大小的青铜花。
山风裹着夜枭的啼叫钻进竹楼。张阿铁躺在晒干的松针垫上数瓦缝里的星子,突然发现那些光斑的排布与丹田道种的纹路相似。当北斗第七星移至天窗正中时,瓦缝里钻出的萤火虫聚成鼎形,每一粒光斑都是噬金体临终的记忆残片:
七岁的自己在乱葬岗啃食门环,铁锈混着尸水在喉头烧灼;
十六岁那年被苍狼帮追杀,吞下的断刀在胃里凝成狼牙状骨刺;
地火脉里周天工的机械心脏炸裂时,飞溅的齿轮碎片割破脸颊...
最后的光斑突然炽烈如血,映出九嶷山巅的场景:凌家老祖的机械左眼滚落悬崖,溅起的火星在空中凝成个带血的"囚"字。这个字穿透层层记忆,最终烙在张阿铁的神识深处,与道种新生的嫩芽纠缠不清。
五更天的露水最养灵性。张阿铁跟着药姑们攀上雾梯采首乌,发现百年老藤的结节处生着人面纹。当他的银发扫过藤蔓时,那些眉眼突然生动起来,为首的人面藤发出苍老叹息:
"鼎灭道生非虚言,你可见过山神娶亲的聘礼?"
藤蔓突然指向云海深处。浓雾散开的刹那,张阿铁看见对面崖壁上挂着九十九丈长的红绸,每段绸子都系着青铜鼎耳。风过时红浪翻滚,那些鼎耳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正是凌霄子镇岳剑出鞘时的龙吟。
药姑的银铃笑声惊醒幻境。"后生仔发什么呆?"她将新采的鬼面兰插在他耳际,"这是山神娘娘给新姑爷的簪花。"花瓣触及皮肤的刹那,张阿铁突然听见丹田道种抽芽的轻响——那声音像春冰初裂,又似古鼎启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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