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闻言，头皮又是一麻。
他能感觉到师尊那几乎凝为实质的冰冷视线又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劣徒，顾长风。”殷清雪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劣徒？”太叔明德微微一愣，随即脸上堆起更加热情的笑容，“原来是殷前辈的高足，失敬失敬。顾小仙长小小年纪便能得前辈青睐，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心中却在暗忖：这位顾小仙长，究竟是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才会被殷前辈冠以劣徒之称？看前辈这神色，怕不是回去就要清理门户？
顾长风此刻只想当场去世，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太叔明德等人连连拱手：“陛下谬赞，晚辈修为低微，不敢当，不敢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位皇帝陛下如此客气，想来师尊看在皇室的面子上，下手的时候，应该，或许，可能会稍微轻一点点？
殷清雪并未理会这边的客套，她目光转向太叔明德，语气依旧清冷：“钧天城之危暂解，但阴阳逆命宗狼子野心，所图非小。此次他们不惜代价布下九幽夺运大阵，恐怕与近来九域玄界灵气异动，以及太古天碑裂纹之事脱不开干系。”
太叔明德闻言，神色一凛：“前辈明鉴。朕也察觉到，近百年来，我大胤天朝国运虽盛，但境内灵脉却有衰退之兆，各地异象频发，怕是与传说中的太古天碑有关。只是天碑缥缈，不知所踪。”
“太古天碑关乎此界存续，不可轻忽。”殷清雪道，“你皇室修炼《紫薇帝经》，与国运龙脉相连，对天碑气息最为敏感。三旬之后，我会让顾长风前来寻你，由他代我，与你皇室一同探查太古天碑的下落。”
“什么？”顾长风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让他去寻找太古天碑？他一个筑基期的小趴菜，去找那种传说中的神物？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而且，三旬之后？那这三旬之内，他岂不是要…
他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太叔明德却是大喜过望，激动得龙袍下的身躯都微微颤抖：“前辈高义，有前辈指点，何愁天碑不现！朕遵前辈法旨，三旬之后，朕必亲自安排，全力配合顾小仙长。”
能与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搭上线，甚至得到她的相助去寻找太古天碑，这对于风雨飘摇的大胤天朝而言，无疑是天降甘霖。
至于为何是让这位劣徒顾小仙长出面，他不敢多问，前辈行事，岂是凡人能够揣度。
殷清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目光再次落回顾长风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顾长风感觉像是被一头太古凶兽盯上，下一秒就要被生吞活剥。
“此间事了，我等便不久留。”殷清雪道。
“前辈，朕己在宫中备下薄宴，还请前辈与顾小仙长赏光…”太叔明德连忙挽留。
“不必。”殷清雪语气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她素手一抬，一股无形却沛然的柔力便裹住了顾长风。
顾长风只觉得眼前一花，天旋地转，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巨力提起，耳边只留下太叔明德等人恭敬的“恭送殷前辈，恭送顾小仙长”的声音，以及自己内心深处那一声绝望的呐喊。
“师尊，有话好好说，弟子知道错了，弟子真的知道错了啊。”
可惜，他的声音连同他的人，都被瞬间带离了皇宫，化作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皇宫，以及一群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却又对未来生出无限希冀的大胤君臣。
被殷清雪提溜着，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仔般在云层中急速穿梭，顾长风只觉得罡风刮得脸生疼，西周景物飞速倒退，快到他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之前在钦天监被幽冥鬼火反复炙烤，昏迷不醒的状态，其实也挺不错的。
至少，不用面对师尊那能冻死人的眼神，也不用去思考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何等惨无人道的爱的教育。
生无可恋。
这西个字，完美地诠释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甚至开始怀念起聊天群里那帮沙雕网友，要是他们此刻能空投一个一键失忆（忘却烦恼版）的压缩包给自己，那该多好啊。
可惜，这只能是奢望。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乖巧一点，可怜一点，无辜一点，争取能获得一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从不从轻发落”的待遇。
“师尊那个旗袍，其实挺好看的。”
在求生欲的极致驱使下，顾长风用细若蚊蚋，艰难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回应他的，是周遭骤然下降了好几度的气温，以及师尊身上那件旗袍上流云暗纹似乎更加幽深的光芒。
顾长风：“……”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凉得更彻底了。
殷清雪提着顾长风，几个呼吸间便回到了钧天城，落在一处雅致幽静的园林之中。
西周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无一不透着清雅绝尘之意。
然而，顾长风此刻却无心欣赏这仙家景致。
他被自家师尊随手往地上一放，便如同被抽了骨头般瘫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殷清雪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不发一语。
那件惊世骇俗的暗紫色旗袍依旧穿在身上，将她玲珑浮凸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晕。
可顾长风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冷得能结冰，师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往外散发着杀气二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他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寻宝鼠“吱吱”从他怀里探出个小脑袋，机警地瞅了瞅殷清雪，又看了看自家怂得快要入土的顾长风，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悄无声息地从顾长风身上滑下，一溜烟钻进旁边的花丛中，消失不见。
“没良心的东西。”顾长风在心中暗骂，连带着那份绝望又深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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