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织就的光路在辣条号驶出百米后便淡入夜色。
「种完了麦子我就往南走~
这个世界没人替我自由~
风吹麦浪跟落日挥~挥~手~
一路前行走到海的尽头~」
陈芹哼着跑调的歌。
只剩老槐树模糊的轮廓嵌在墨蓝天幕上,像一块沉静的砚台。
新米洁净干燥的气息充盈着车厢,招财团在米袋堆顶,随着车身颠簸轻微起伏,像一座毛茸茸的小山丘。
淘金者趴在车尾,下巴搁在麻袋口,的鼻息喷在米粒上,发出轻微的“咻咻”声。
车灯切开前方浓稠的黑暗。
乡间土路坑洼不平,车轮碾过,发出沉闷的“咯噔”声,颠得后斗的米袋相互摩擦,沙沙作响。
空气里未脱净的稻壳气息混合着夜露的清冷,还有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陈芹抽了抽鼻子。
不是焚烧垃圾的呛人焦糊,也不是尸群聚集的腐臭。
更像是——松枝燃烧后残留的、带着油脂清香的烟味,混着一丝极淡的、谷物被烘烤的微焦甜香。
这味道让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路在前方拐了个缓弯,绕过一片稀疏的杂木林。
视野陡然开阔。
一片低矮的村落依偎在山坳里,黑黢黢的轮廓静默着,没有一丝灯光透出。
然而,村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却残留着异常清晰的痕迹:
几块石头垒砌的简易灶膛里,灰烬尚有余温,几缕淡白的烟气袅袅逸散;
旁边散落着几片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骨头缝里还嵌着些焦黑的碎屑,像是烤糊的米粒或面食。
淘金者猛地支棱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项圈上的金珠随着它警惕的姿态轻颤。
招财也从米袋上抬起头,独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尾巴也静止不动。
辣条号在村口的老井旁熄火。
车轮碾过井沿垂下的枯藤,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村子死寂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狗吠,甚至没有风穿过屋隙的呜咽。
只有井轱辘上缠绕的几缕蛛丝,在车灯的光柱里微微飘荡。
陈芹推开车门,脚踩上夯实的泥土地。
空气里那股烟火气更清晰了,混合着一种……鸡鸭禽类特有的、淡淡的粪便气息,但奇怪的是,并无活物的声响。
她抽出钢筋,示意淘金者守在车旁。
土狗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喉咙里的呜噜声更重了。
她沿着一条狭窄的石板路往里走。
路两旁是黑瓦白墙的老屋,木门大多紧闭,有些门板上残留着深褐色的污迹,早己干涸。
几扇窗户洞开,黑洞洞的,像沉默的眼窝。
一只倒扣的破竹筐躺在路中央,里面空空如也。
那股烤焦的谷物甜香似乎是从村子深处飘来的。
陈芹循着味道,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一个小小的晒谷场铺满了光滑的青石板。
场子一角,一个用半截破缸改成的炭盆里,炭火早己熄灭,只剩下灰白松软的灰烬。
灰烬上,赫然搁着两个拳头大小、烤得焦黑开裂的——饭团。
饭团形状歪歪扭扭,露出的内里是雪白的新米,边缘有些烤糊了,焦黑处散发着的微苦焦香。
饭团旁边,还散落着几粒同样焦糊的米粒。
陈芹蹲下身,灰白的指尖小心地避开灰烬,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饭团。
外壳焦硬微烫,内里温热柔软。
她掰下一小块焦壳,放进嘴里。
牙齿咬下,发出细微的“咔哧”声,焦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松枝燃烧后独特的油脂清香,以及最纯粹的米粒被高温逼出的、浓缩的甜味。
舌尖舔过,能尝到一点细微的盐粒。
味道……很正常。
甚至有点笨拙的好吃。
“谁?”
她猛地站起身,钢筋横在身前,声音在死寂的空巷里显得格外突兀。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掠过瓦檐的轻响。
晒谷场另一头,一扇虚掩的院门吸引了她的注意。
院门是简陋的木栅栏,门轴处用草绳草草捆扎着。
她轻轻推开,木栅发出“吱呀”的呻吟。
院子里很干净,没有杂草。
一角用竹篱围了个小小的鸡舍,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片零落的羽毛和干涸的鸡粪印子。
另一角堆着码放整齐的柴垛。
正屋的门紧闭着。
但那股谷物焦香,就是从这院子里飘出来的,还混杂着一种更浓郁的、类似……
腊肉被灶火熏烤后的油润气息。
陈芹的目光落在院中央那口倒扣的大铁锅上。
锅底朝天,锅沿上沾着新鲜的、湿漉漉的米粒和几点油星。
锅旁边,丢着一把豁口的旧菜刀,刀刃上同样粘着米粒和油脂。
她走到铁锅旁,用钢筋小心地把它掀开一角。
锅底下,藏着半碗没吃完的米饭!
米饭还是温热的,上面盖着几片切得厚薄不均、被灶火熏烤得微焦的绿叶菜。
腊肉肥肉部分近乎透明,瘦肉纹理清晰,散发出浓郁的、混合了松柏烟熏和盐渍风干后的咸香。
淘金者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狗鼻子凑近那半碗饭,疯狂地抽动着,哈喇子不受控制地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啪嗒”轻响。
招财也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墙头,独眼死死盯着腊肉片,尾巴尖微微摇晃。
陈芹没动那碗饭。
她走到正屋门前,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她凑近门缝,里面一片漆黑,静得能听到自己不再需要的心跳——或者说,是某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退开几步,目光扫过院子。
角落的柴垛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反光。
她走过去,扒开几根松枝,露出一小块被擦拭得异常光亮的金属——那是一个小小的、生锈的捕兽夹,夹齿上还缠着几根灰白的、细软的绒毛。
鸡毛?还是……
她首起身,看向那扇紧闭的屋门,又看看地上那半碗温热的腊肉饭,最后目光落在墙头紧盯着食物的招财和院中焦躁转圈的淘金者身上。
“出来吧。”
她对着紧闭的门扉,声音放得很轻,尽量不带任何威胁,“饭要凉了。”
死寂。
只有风穿过院子的声音,和淘金者喉咙里压抑的咕噜声。
陈芹不再说话。
她走到那半碗腊肉饭旁,蹲下身,从怀里(其实是车上的小布包)掏出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她之前收集的崖蜜。
她用干净的树枝小心地挑了一点金黄的蜜,均匀地涂抹在油亮的肉片上。
蜂蜜遇热微微融化,浸润着肉片,混合的甜香与咸香瞬间变得更加。
她把碗推到院中央的青石板上,自己则退到院门口,靠着木栅栏坐了下来。
钢筋放在手边,她掏出半块路上烤的、己经变硬的米饼,慢慢地、小口地啃着。
眼睛不再看那屋子,只是望着头顶一小块被屋檐切割出来的、缀着几颗疏星的墨蓝天幕。
淘金者急不可耐地想要冲过去,被陈芹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委屈地呜咽着原地转圈。
招财倒是异常安静,只是尾巴摇晃的幅度明显加快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米饼啃完了,陈芹又掏出一小把路上摘的野浆果,酸涩的汁水在舌尖蔓延。
“咕咚……”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巨大恐惧的吞咽声,从正屋紧闭的门缝里漏了出来。
陈芹动作一顿,没有抬头。
她只是把最后几颗浆果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接着,是门闩被轻轻拨动的、极其细微的“咔哒”声。
再然后,门开了一条缝,窄得几乎看不见。
一只眼睛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紧张而缩成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院中石板上那碗涂抹了蜂蜜的腊肉饭,以及……
靠在院门口那个安静啃着野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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