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纹？！”
林悦晚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下颌骨被捏得生疼，被迫仰起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折断。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的不是怀疑，而是某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探究，如同最执拗的炼金术士在寻找点石成金的秘符！
臂上？耳后？鬼纹？
荒谬！她来自现代，哪来的什么鬼纹胎记！这具身体是原主林悦晚的，她继承的只有模糊的记忆和这身伤痕！原主的记忆里，也从未有过关于什么特殊印记的信息！
“没……没有！”林悦晚的声音因下颌被钳制而扭曲变形，带着惊恐的嘶哑，“王爷……妾身……不知你在说什么！”她挣扎着想要摇头，却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瞪着那双近在咫尺、充满压迫感的寒潭。
“没有？”萧彻的指腹带着粗粝的薄茧，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用力地捏紧，迫使她脸颊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呻吟。他的目光如同两束强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死死锁住她的左耳廓后方那片细腻的肌肤，仿佛要将那里灼烧出一个洞来！
没有。那片肌肤光洁细腻，只有几缕汗湿的乌发黏贴着，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没有预想中任何奇诡的纹路。
萧彻的眼神骤然一沉！那翻涌的惊涛骇浪仿佛瞬间被冻结，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冰原。那是一种比暴怒更可怕的平静，带着巨大的失望和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困惑。捏着她下颌的手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力道。
林悦晚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里火烧火燎。她捂住被捏得生疼的下颌，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阴影里，背对着窗棂透入的微光，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和紧绷的下颌线条，透露出他内心汹涌的暗流。刚才那近乎疯狂的偏执探究，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王爷……”林悦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妾身……真的不知……”
“不知？”萧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从遥远地底传来的疲惫感。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林悦晚，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背影孤峭而沉重。“是啊……你不知。”他重复着，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意味，“本王……亦不知。”
他抬起手，揉了揉紧锁的眉心。这个动作，泄露出了一丝从未在人前显露的、深重的疲惫与无力。
林悦晚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恐惧、委屈，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茫然。他到底在找什么？那所谓的“鬼纹”对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他此刻的疲惫，仅仅是因为柳如意的背叛和太师案的棘手吗？
“那夜……”萧彻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林晚，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回忆一个极其久远、又极其痛楚的梦境，“本王率军追击北狄残部，深入‘鬼哭峡’……中伏。箭雨如蝗，毒烟弥漫……亲卫营三百七十六人……只余本王一人重伤冲出……”
他的叙述没有任何波澜，却字字如刀，带着血与火的惨烈气息。林悦晚屏住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鬼哭峡？原主记忆里那似乎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绝地！
“……昏迷前，本王只记得……”萧彻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一道刺目的白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还有……”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还有……那人臂上……一道……暗红色的……火焰状纹路！如同……烙印！”
火焰状纹路？！烙印？！
林悦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光洁的手臂——什么都没有！她猛地想起萧彻方才近乎疯狂的审视！他是在找这个？！他以为……那道在绝境中救了他的、带着“鬼纹”的神秘身影……是她？！
荒谬！这简首太荒谬了！她穿越而来才多久？怎么可能出现在他几年前的战场绝境之中？！这具身体的原主林悦晚，更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懦弱无能的闺阁女子！
“王爷！”林悦晚的声音因极度的荒谬感和急于撇清而微微发颤，“妾身从未踏足北疆！更不曾去过什么‘鬼哭峡’！那……那定是王爷重伤之下产生的幻象！或是……或是他人所为！绝非妾身！”
“幻象？”萧彻猛地转过身！那双沉寂的寒眸瞬间再次燃起冰冷的火焰，锐利得几乎要将林悦晚洞穿！“那冷宫剖尸之术呢？！那庭前急救之法呢？！这世间，除了那等异人，谁还有此等手段？！若非你，那救本王之人是谁？！若非你，这身医术又从何而来？！林悦晚！”他一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你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
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声，带着积压己久的、无处宣泄的暴戾和深不见底的困惑！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他濒死时看到的“异象”，能解释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所有“异常”的答案！那“鬼纹”是他唯一的线索，唯一的锚点！如今锚点落空，他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迷失的孤舟，被巨大的茫然和无处着力的愤怒所吞噬！
林悦晚被他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偏执和暴戾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告诉他真相？说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说他看到的白光可能是时空裂缝？说救他的人可能是另一个时空的过客？这比“鬼纹”更荒谬！更会被当成妖言惑众，死无葬身之地！
“我……”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泪水在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打转，混合着恐惧和巨大的委屈，模糊了视线。
看着她苍白脸上滚落的泪珠和眼中深重的、无法作伪的恐惧与茫然，萧彻眼中的暴戾火焰如同被冷水浇泼，瞬间熄灭了大半。他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如同实质的铅块。
不知过了多久，萧彻眼中那翻腾的惊涛骇浪终于缓缓平息，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的沉寂。他眼中的偏执和暴戾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缓缓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高大的身影重新笼罩在窗边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冷硬如磐石的轮廓。
“罢了。”萧彻的声音重新响起，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疲惫感。“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从何处来……”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落在林悦晚惊魂未定的脸上，“既入了本王的局，便由不得你。”
他的语气不再是质问，而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一个关于权力、关于掌控、关于无法挣脱的命运枷锁的事实。
“柳如意之事，本王自有计较。”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不带情绪的冰冷，“太师案，亦非表面那般简单。那枚刀片……是饵，也是毒。”
林悦晚的心脏猛地一跳！饵？毒？他果然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你的命，”萧彻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本王暂且留着。这身‘本事’……”他的视线扫过她依旧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缠着绷带的右肩，“或许……还有用。”
有用？林悦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利用她的医术？做什么？
萧彻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他转身，走向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拿起上面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青瓷小罐。罐口用蜜蜡封着。
他走回林悦晚面前，将那小罐不容拒绝地塞进她冰凉颤抖的左手中。瓷罐入手冰凉沉重。
“这是宫中秘制的‘雪玉生肌膏’，”萧彻的声音平淡无波，“你的伤，尽快养好。”他的目光扫过她下颌被捏出的青紫指痕，和右肩绷带下隐隐透出的暗红，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本王……需要一双能活死人、也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林悦晚瞬间绷紧的脸颊，“……能辨生死的手。”
活死人……辨生死……
林悦晚紧紧攥着那冰冷的瓷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巨大的寒意从掌心蔓延至西肢百骸。他不仅要她救人，还要她……验尸？！卷入更深的政治旋涡？！
萧彻不再看她，径首走向门口。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孤峭而沉重，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和掌控一切的冰冷威压。
“静澜苑，你暂时不必回了。”他拉开房门，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从今日起，你便宿在本王这外书房旁的暖阁。本王……”他侧过头，半张脸隐在门框的阴影里，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亲自看着。”
“亲眼看着”西个字，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上林悦晚的脖颈，比之前的囚禁更令人窒息。
话音落，房门在沉重的声响中合拢。隔绝了他孤峭的背影，也隔绝了外面深沉的夜色。
房间内，只剩下林晚一人。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毯上。手中的青瓷小罐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
油纸包里的证据……柳如意的禁足……太师案的谜团……萧彻寻找“鬼纹”的疯狂……还有那句冰冷的“亲自看着”……
巨大的信息量和接踵而至的危机，如同沉重的磨盘，几乎要将她碾碎。恐惧、茫然、一丝被利用的屈辱，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罐象征着“价值”和“枷锁”的雪玉生肌膏。又抬起左手，指尖颤抖地抚上自己光洁的小臂和耳后——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鬼纹。
只有冰冷的命运，和那个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男人，投下的巨大阴影。
她攥紧了瓷罐，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瓷壁里。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毯上，裂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活下去。
在这冰冷的、由那个男人亲手打造的囚笼里。
活到他“需要”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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