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气氛凝重得比关押重犯的天牢还要压抑三分。都指挥使田尔耕,这位在京城能止小儿夜啼的“田阎王”,此刻正瞪着眼前桌案上的一张纸。那张平日里凶神恶煞、横肉虬结的脸上,此刻愁云密布,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嘴角耷拉着,活像刚生吞了一只活苍蝇。纸上墨迹未干,末尾还按着一个歪歪扭扭、带着点污渍的血红手印——这就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非要不可的《诏狱问询服务体验反馈表》,新鲜出炉的第一份。
被抓进来的倒霉蛋叫王二狗,是个偷鸡摸狗的老油条,这回栽了,偷了东城“丰裕”米铺半袋新米。按田尔耕以往的脾气和锦衣卫的“优良传统”,这种货色进了诏狱大门,二话不说,先扒光了抽一顿十下起步的“杀威棒”,打得他哭爹喊娘,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吐出来,签字画押比谁都痛快。可这回不行!陛下要“用户体验”!要“文明问询”!要“舒适度”!
田尔耕憋着滔天的邪火,感觉这差事干得比吞刀子还难受。他咬着后槽牙,亲自下令:鞭子?收起来!换成路边柳树上新折的、去了叶的嫩柳条!(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但皮开肉绽?想都别想!)牢房?提前给老子打扫!泼水!扫灰!开窗通风!(那股子混合着血腥、汗臭、霉烂的“诏狱特色”味儿淡了不少,但根子里的阴森感去不掉)。晚饭?破天荒地给了一碗没馊没馊味儿、颗粒分明的糙米饭,外加一小碟黑黢黢但咸味十足的腌萝卜条!(这待遇,够得上“非常满意”了吧?)负责问话的番子更是被田尔耕揪着耳朵千叮万嘱:给老子把“他娘的”、“狗日的”这些口头禅咽回去!脸上挤出点笑模样!不许拍桌子!不许瞪眼!要像…像特么的茶楼伙计招呼客人!
王二狗哪见过这阵仗?进了锦衣卫诏狱,没挨打,没挨骂,牢房看着还算干净(比以前强),居然还吃上了热乎饭?他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是断头饭!官爷们这是要玩死我啊!问啥?我招!我全招!祖宗八代干过啥偷鸡摸狗的事我都招!签字画押时,那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按下的手印都糊成一团。
现在,这份承载着田尔耕巨大屈辱和荒诞感的“体验报告”,就静静地躺在他面前:
* 入狱时身体状态: 完好(备注:就是吓得尿湿了裤子)。
* 问询人员态度: 非常文明!(番子甲内心OS:老子憋笑憋出内伤,脸都快抽筋了)。
* 刑具使用情况: 未使用(备注:柳条抽了五下算不算?田尔耕盯着那行字,天人交战了半柱香,最终咬着牙,在“未使用”后面狠狠打了个勾)。
* 牢房环境: 整洁(备注:通风尚可,采光一般,地面无积水)。
* 伙食情况: 一个菜(腌萝卜条),一个汤(刷锅水级别的菜叶汤),非常满意!(王二狗原话:有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 总体满意度: 非常满意!(王二狗原话:官爷们都是活菩萨!小的出去一定重新做人!)。
* 改进建议: 希望…希望下次进来…还能…还能吃上饭…(王二狗哆嗦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添上的卑微愿望)。
田尔耕看着这份荒唐到姥姥家的报告,尤其是那个刺眼的“刑具未使用”和“非常满意”,只觉得一股逆血首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墨纸砚乱跳:“混账!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我田尔耕…我北镇抚司…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这报告要是传出去,他“田阎王”的名号立马就得变成“田菩萨”!可圣命难违,皇帝就在乾清宫等着呢!他只能硬着头皮,像捧着一坨刚从茅坑里捞出来的烫手金砖,脸色铁青地捧着这份“杰作”,一步一挪,如同上刑场般走向皇宫。
乾清宫内,朱小拿到这份墨迹淋漓、按着血红手印的报告,强忍着才没当场笑喷出来。他想象着田尔耕那张憋屈得要死的脸,再看看纸上“非常满意”的勾选和王二狗那歪歪扭扭、充满求生欲的“希望下次还能吃上饭”,肚子里的肠子都快笑打结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板起脸,对着下方面色如同便秘了三天、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田尔耕,一本正经地“勉励”道:“嗯…这王二狗,觉悟很高嘛!说明你们锦衣卫的改进空间…还是很大的!这报告格式…嗯…还行。要继续保持!深入贯彻‘犯人关怀’精神!朕…要看下一份!要看到持续改进的成效!”
田尔耕听着这轻飘飘的“勉励”,只觉得一股悲愤涌上喉头,差点当场呕出一口老血。他几乎是咬着舌头挤出“臣…遵旨”三个字,然后脚步虚浮、背影萧索地退出了乾清宫。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浓浓的灰败气息。可以预见,“锦衣卫用户体验报告”这桩天字第一号的笑话,即将以光速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勋贵、官员乃至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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