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的雨，
钉进骨血的雨。
“求求让我看奶奶最后一面！”
“求让我送奶奶最后一程…”
……
江暖跪在镂花铁门前，眼泪和着雨水砸在手背，蓝白校服湿透了，她己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求里面人开门。
“求你！”发颤的下巴掉出两个字，声音被雨声吞没。
奶奶死了，世间再无人爱她江暖。
父亲江克军不让她进门，说野种的女儿不配进江家灵堂。
她是野种吗？她也不知道。一岁的时候，妈妈就死了。从她记事起，她就被贴上野种的标签。
父亲总说江暖是她妈妈跟野男人生的野种，要不是法院把抚养权判给他，他打死也不会养野男人的孩子。
江克军没养她，把她当畜牲养，让她住仓库的小隔间，冬寒夏热，不给饭吃 ，不给衣服……
要不是奶奶，江暖早就死了。是奶奶养她，只有奶奶说她是乖孩子、小公主，只有奶奶爱她。
现在，奶奶走了，她连送奶奶最后一程的资格都没有！
车轮碾过水洼，溅到江暖的校服。黑伞从法拉利车门出来，皮鞋踩过湿漉的地面，从少女弱小的身躯旁经过。
江暖顺着皮鞋往上看，那张曾让她心跳加速的脸俊朗无比，可伞下之人连一个好的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铁门开了，江暖冲上去却被保镖拦下。
“江小姐，江总不让你进！”
“他不会知道，你们给我进去！”江暖紧紧握住保镖的袖口，指甲在金属袖口上渗出血液。
她又被推开，重重摔在地上，铁门无情关闭，伞下的陆淮也从未回头。
深夜，雨小了，风却比白天更冷。
铁门“吱呀”一声响，江暖立即站起身，张阿姨向她招手。
“江小姐，快进来。”
江暖带着发麻的双腿跑过去。
“先喝杯热水。”
江暖走得很快，没听清张阿姨的话。张阿姨为了保住工作，也没追上去。
路灯照不清地面的湿水。
江暖来到灵堂前，保镖是她的障碍。她看到江柔和陆淮走了出来，陆淮的掌心贴在江柔的后腰，两人脸上挂着笑，全然不在乎今天死了人。
“跪着吧！”
父亲的声音和保镖的飞踢一同砸向她。
“我要进去。”江暖的目光停在灵堂。
“老人家己经下葬，想尽孝，就在这跪！”
江父不愿意停留一秒。
二楼的灯亮了，阳台上两个暧昧的身影。
雨开始变大。
“陆淮哥哥，姐姐还在外面淋着雨呢。”江柔的指尖划过支票烫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阴影。
“姐姐也想要礼物呢？”
江暖只比江柔大两个月，说她是妈妈跟别的野男人的孩子，倒不如说江父婚内出轨。
男人的目光垂下只停留在江暖身上半秒：“她啊，活着就是她的礼物。”
陆淮的声音不大，正好能让江暖听清。
活着就是她的礼物！
活着就是她的礼物！
江暖开始发抖，十七岁的身体在雨中摇晃。
西年前，陆淮在监控死角替她赶去霸凌者，少年的校服擦过她的肩膀，“别哭了，答应你十件事可以了吗？”
少年的侧脸烙在江暖心里，这位大哥哥成了会让她心跳加速的存在。
此刻她终于明白，当年的陆淮是假的，承诺是假的，只有江暖被骗是真的。
也许他并不想帮她赶走霸凌者，只是想在江柔面前扮演好人。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霸凌者正是江柔派来的。
心脏停了一拍，和当年为他多跳一拍一样，现在她的心跳恢复正常了。
头上的雨停了，张阿姨扶她起来。“别跪了，我听他们说老夫人葬在……”
“谢谢张阿姨…”
张阿姨一把拉住江暖，“别去，下着雨，等明天雨停了再去。”
“没关系，我要陪奶奶最后一程。”
凌晨三点，她终于来到奶奶的墓碑前。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
“奶奶，你今天没吃药啊？”
“我给你放到右口袋里了，一天三次，每次含舌一片，你忘了吗……”
“奶奶你忘记我了，我还没到呢……”
她缩在墓碑前，就好像依偎在奶奶怀里，奶奶哼唱小时候的摇篮曲，谁是小时候妈妈也听过的摇篮曲。
江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仓库小隔间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桌上有碗冒着热气的面，便签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趁热吃”。
一看就是张阿姨的字迹。
「陪我送奶奶」，画叉！
这是第十个承诺，十个红叉整整齐齐。
她在后面写道：江暖永远不相信陆淮的话。
碎纸堆成小坡，拼起来有三十个陆淮的画像。
她再也不会画了。
床边躺着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是一件蓝色晚礼服，还有耳坠，项链，高跟鞋，镯子……
最底下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信上写：
「给暖暖小公主的礼物，爱你的奶奶。奶奶没什么能给你的，这是你妈妈当年给你准备的，银行卡里是奶奶这些年攒的退休金，一共三万……暖暖要像名字一样活着，暖洋洋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眼泪晕开字迹，奶奶是太阳，太阳都不要她了，她还怎么暖起来？
“姐姐！”
江柔闯入小隔间，两指间夹着一张邀请函——江柔收。
“陆淮哥哥说，下个月的礼邀请你了，只不过邀请函写错了，写成我的了。姐姐不要见怪，有这个也是能进的。”
江暖没有表情，她不稀罕陆淮的邀请。“我不需要！”
“姐姐，我们下个月见哦！”江柔走到门口又掉头，“对了，记得打扮好点再来。”
不需要！
江暖一把撕碎邀请函，混在废纸丢进垃圾桶里。
宴会的日期是：6月3日。
江暖的生日，她十八岁的生日。
高考倒计时西天，她不能让奶奶失望。考上大学，就可以不回家了。
江暖要参加高考，她读的是普通公立学校；江柔不需要高考，上的是本市最好的私立学校，江家为她托举，有的是机会和途径去读好大学。
跟老师请假的时间到了。
她把奶奶留给她的礼盒塞进行李箱，背上书包，带上校服，匆匆赶往学校。
镂花铁门，停着陆淮的车，地面干了，空气有泥土的味道。
江柔向她招手，陆淮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看不见，脏东西！
江暖垂眸，掌心捏紧书包肩带，和他们说话，只会换来羞辱。
“姐姐快过来啊，陆淮哥哥说，正好顺路。”
江暖不慢反快，走快点，再快一点，离开他们，离开这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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