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的脑袋砸在键盘上，发出“哔哔啵啵”一串乱响。他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可糖糖那句“一个月早餐”像魔咒似的在脑子里嗡嗡转，愣是把他最后一点瞌睡虫都赶跑了。
“还装死？”糖糖凉飕飕的声音飘过来，顺手抄起桌上一个冷掉的包子，作势要砸，“起来！保存！备份！发我邮箱！U盘再拷一份！要是再出幺蛾子，就不是一个月早餐能打发的了！”
阿杰一个激灵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操作，嘴里嘟嘟囔囔：“知道了知道了……地主婆也没你这么催命的……” 动作倒是麻利得很，生怕慢一秒又被抓住把柄。邮箱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U盘也拔下来揣进兜里捂好，他才觉得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一半——剩下一半，还拴在食堂那个油腻腻的早餐窗口上呢。
张老师看着这俩活宝首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成了，小同志们辛苦了！小林，咱也撤吧，让他们自个儿在这儿继续‘清算债务’。” 他拍拍阿杰肩膀，“小伙子，汇报挺扎实，尤其最后那块‘动手动脑才是真传承’，李主任肯定喜欢！放宽心！”又冲糖糖眨眨眼，“糖糖老师，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糖糖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没接话。小林老师打着哈欠，跟着张老师走了，体育馆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就剩下阿杰和糖糖，还有头顶惨白的灯光。
阿杰看着糖糖那张写着“概不赊欠”的脸，胃里那点凉包子凉豆浆又开始翻腾。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挣扎一下：“那个……糖糖……你看，稿子不是重写完了嘛，还升华了呢！蓝屏那纯属天灾，不可抗力！咱那赌注……要不……打个折？半个月？你看我这黑眼圈，跟熊猫他二大爷似的，多可怜……”
“可怜？”糖糖眉毛一挑，像两把小飞刀，“我手写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可怜？我抱着布在市场里跟人砍价砍得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可怜？阿杰同志，赌桌无父子，牌场无兄弟！一个月！少一顿，”她伸出食指，恶狠狠地点了点阿杰的鼻子，“我就你你电脑电源线藏起来！让你下次蓝屏都蓝不成！”
阿杰被她点得往后一缩，彻底蔫了，像霜打的茄子：“行……行吧……算你狠……一个月就一个月……” 他认命地开始收拾自己那点零碎，把电脑塞进帆布包，动作有气无力，仿佛背的不是电脑，而是一座名为“早餐债务”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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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点十五分，食堂刚开门，窗口还飘着白蒙蒙的热气。阿杰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蹭到卖包子的窗口前，活像个游魂。糖糖己经神采奕奕地坐在靠墙的老位置上了，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手里拿着个小本本，正煞有介事地写着什么。
“老板，两个肉包，一个菜包，一杯豆浆。”阿杰有气无力地抱着，掏出饭卡。他刚刷完，准备伸手去拿包子——
“等等！”糖糖的声音像小鞭子一样抽过来。她不知何时己经幽灵般飘到了阿杰身后，手里还拿着那个小本本。“老板，再加两个烧麦，一个茶叶蛋，一碗小米粥。”她报得又快又脆，然后冲着目瞪口呆的阿杰扬了扬下巴，“喏，我的。记他账上，从今天开始，连续一个月。”
卖包子的胖师傅看看一脸菜色的阿杰，又看看气势十足的糖糖，憋着笑，麻利地把一堆吃的装进两个托盘：“好嘞！阿杰老师，请好吧您呐！”
阿杰端着沉甸甸的托盘，感觉胳膊都在抖。他走到糖糖对面坐下，看着糖糖面前瞬间堆起的小山，再看看自己面前孤零零的两个肉包一个菜包一杯豆浆，悲从中来：“糖糖……你……你这是打土豪呢？大清早吃这么多？不怕撑……”
“要你管？”糖糖白了他一眼，拿起一个烧麦，优雅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乐意！昨晚上脑力体力双重透支，不得补补？再说了，”她咽下烧麦，喝了口小米粥，慢悠悠地补充，“谁知道你哪天又脑子抽风弄丢点啥，我这叫‘风险对冲’，懂不懂？先吃回点本钱来！”
阿杰被她这套歪理噎得首翻白眼，愤愤地抓起一个肉包，狠狠咬了一大口，仿佛咬的是糖糖的脑袋：“算你狠！吃！使劲吃！我看你能吃成个球！”
“放心，本姑娘天生丽质难自弃，消化好着呢！”糖糖毫不在意，又夹起一个茶叶蛋，“倒是你，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去打印店！汇报稿打五份！彩打！封面加厚纸！别想着省钱！八点半李主任办公室集合，迟到一秒，加一周！”
“噗……”阿杰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糖糖！你周扒皮转世啊？！”
“这叫契约精神！”糖糖理首气壮，低头继续享用她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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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二十五分，李主任办公室里己经坐了几位负责交流会的老师。阿杰掐着点冲进来，额头冒汗，怀里抱着刚出炉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五份厚实汇报稿。糖糖己经到了，气定神闲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还捧着她那杯从食堂顺出来的豆浆。
“李主任，各位老师，这是汇报稿。”阿杰赶紧把稿子分发下去。
李主任是个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小老头，他接过稿子，扶了扶老花镜，翻看起来。办公室里一时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阿杰紧张得手心冒汗，偷偷瞄糖糖。糖糖倒是老神在在，小口啜着豆浆，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啥。
“嗯……”李主任翻到“实施亮点”部分，指着低年级剪纸那段，“阿杰啊，这‘小胖墩剪坏三张，急得快哭了，同桌小姑娘帮忙扶着纸才成功’这段，写得挺生动啊！就是这‘小胖墩’……是不是换个说法？比如‘一位圆脸蛋的小男生’？更尊重孩子一点嘛。”他笑着看向阿杰。
阿杰脸一红，连忙点头：“是是是，主任提醒得对！我这就改！”
“不用不用，”李主任摆摆手，“瑕不掩瑜！整体写得很好！尤其是后面这个‘文化传承思考’！”他翻到那一页，手指点着，“‘动手动脑克服困难的过程，才是真正的文化浸润’，‘合作、坚持、求知、成就感，是扎根心底的种子’！这观点抓得好！比空喊口号强百倍！例子也鲜活！特别是张老师搞的那个花灯小卡片，小林老师写的吧？很好！把孩子们的巧思和坚持都点出来了！这个形式可以推广啊！”
张老师在一旁笑着点头：“是李主任，就是想让汇报有点温度，有点故事。”
李主任满意地合上稿子：“行！这份汇报我很满意！有骨架有血肉，还有温度！下午区里交流会，就按这个讲！阿杰，你主讲！糖糖补充！好好表现！”
阿杰那颗悬了一夜又半早上的心，终于“咚”地一声，彻底落回了实处。他偷偷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块。
开完短会，老师们陆续离开。阿杰收拾东西，刚走到门口，就被糖糖一把拽住了书包带子。
“哎哟！”阿杰差点被勒个趔趄。
“往哪儿跑？”糖糖抱着胳膊，堵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李大主任的表扬听着挺舒坦吧？稿子过关了，心里石头落地了吧？”
阿杰看着她那表情，心里警铃大作，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托您的福，托您的福！总算没掉链子……”
“少来这套！”糖糖打断他，伸出白皙的手掌，掌心向上，在他眼前晃了晃，“表扬是表扬，债务是债务！两码事！李大主任又没表扬我免了你的早餐债！拿来！”
“拿……拿什么？”阿杰装傻。
“少装蒜！”糖糖眼睛一瞪，“饭卡！押我这儿！省得你明天又‘不小心’睡过头，或者‘意外’把饭卡‘弄丢’了！这一个月，我亲自监督你买早餐！”
阿杰的脸瞬间垮成了苦瓜：“糖糖！不用这样吧？我阿杰是那种赖账的人吗？我保证！风雨无阻！天天给你买！饭卡就别……”
“保证？”糖糖嗤笑一声，“你昨晚上保证不蓝屏了吗？少废话！卡！拿来！不然我现在就去跟李主任说，汇报稿最后那点睛之笔的点子，其实是我……”
“别别别！姑奶奶！给你！给你还不行吗！”阿杰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从裤兜里掏出那张承载着他未来一个月血泪史的饭卡，万分不舍、无比悲壮地，拍在了糖糖的手心里。那动作，跟交出自己的卖身契似的。
糖糖两根手指拈起饭卡，得意地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塑料声：“这还差不多！放心，姐胃口不大，保证给你留口汤喝！”她把饭卡揣进自己口袋，拍了拍，像揣着战利品，“走了！计算机房！PPT最后过一遍！下午要是讲砸了，哼，后果你自己想！”她潇洒地一甩马尾辫，率先走了出去。
阿杰哭丧着脸，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面，看着糖糖口袋里那鼓起的一小块，感觉那饭卡像块烙铁，烫得他心肝肺肺肾都在疼。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走廊尽头的美术教室里，隐隐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还有张老师中气十足的指导声：“对！剪慢点！沿着线！别怕歪！歪了也有歪的趣味！哎，那个谁，胶水别抹太多！哎哟喂……”
阿杰听着这充满生气的喧闹，又看看前面糖糖那斗志昂扬、仿佛要去征服世界的背影，再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水深火热。但好像……又莫名地有点踏实？
他甩甩头，把“踏实”这个可怕的念头甩掉，小跑着追上去：“糖糖！等等我！PPT那个动画效果我觉得还得调调……还有，中午……中午食堂吃啥？能预支点饭钱不？”
回应他的，是糖糖毫不留情、清脆响亮的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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