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山见玉方舟脸色骤变，苍白得几乎能透出皮下血管，忙不迭伸手按住他肩膀，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说件趣事：“没事的，你那‘鸽子’没人追的上，不用担心。” 他的指尖隔着衣料微微发颤，却用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安抚。
玉方舟紧绷的肩线陡然松弛，却在下一秒猛地抬头，眼中警惕翻涌：“你……”
“我怎么知道的？” 周少山夸张地一拍脑门，折扇 “唰” 地展开挡住半张脸，只露出狡黠的眼睛，“哎呀，凑巧嘛，那天就凑巧看到你的‘鸽子’了，好大一只，嗖一声就飞走了。” 他揽过玉方舟肩膀时，故意使了点巧劲，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袖口掠过对方鼻尖，隐约飘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药香。
林间的暮色愈发浓重，归巢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从头顶掠过。周少山蹲下身，用扇柄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符号，“我们现在总结一下凶手的线索，这个凶手武功很高，可能认识你，” 他的扇尖猛地指向玉方舟，又顺势划过对方腰间的佩刀，“或者认识你的刀，还知道会醉心掌的人，并且极大可能与他有某种关联。” 枯叶在扇风下打着旋儿，将他的字迹搅得模糊不清，“如此说来，只待你的小鸽子带回消息，案件就明朗了。”
“如此说来，小僧的嫌疑就洗清了。” 净真原地蹦起，光秃的脑门撞在低垂的树枝上，发出 “咚” 的闷响。他却浑然不觉，双手合十假意拜佛，眉眼笑成月牙。
“对，你的嫌疑洗清了，” 周少山慢悠悠起身，折扇轻点净真脑门，“现在可以通知你的师傅师兄们来领人了。” 他刻意拉长尾音，看着小和尚瞬间垮掉的表情，眼底闪过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别呀！” 净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着脚抓住玉方舟衣摆，“我好不容易溜出来，还没开始闯荡就要被抓回家了，求放过。” 他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扯着玉方舟的袖子来回摇晃，粗布短打的袖口露出半截红绳，绳结上还系着枚生锈的铜钱。
周少山背过身去，悄悄着藏在袖中的银哨 —— 那是与暗卫联络的信物。他清了清嗓子，转身时换上一脸诚恳：“玉兄，既然我们己经开始合作，不如你就搬到我家住吧，还能省些盘缠。” 话落时，他注意到玉方舟眼中突然亮起的光，比暮色中的星火还要夺目。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我今晚就搬。” 玉方舟几乎是立刻应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不受控地扬起，他满心盘算着与 “师侄” 同住的诸多好处。
周少山保持着邀请时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却在玉方舟脱口而出的应允中，僵成了木雕般的生硬。他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定在原地，举在半空准备继续游说的折扇停住，像被突然掐住脖颈的蝉。林间的晚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踝，却吹不散他眼底刹那间翻涌的错愕 —— 他精心准备了从江湖险恶到衣食住行的全套说辞，甚至连安置暗卫监视的借口都己在舌尖打转，此刻却全化作了一团散在风里的絮。
周少山在转身，对着密林深处某个方向，轻轻捻动了三下手指，远处的树冠间，一点寒芒若隐若现，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周少山翻身下马，锦靴踏在城主府朱漆大门前的汉白玉阶上，发出清脆声响。他随手将缰绳甩给迎上来的小厮。
“速命人收拾西厢房，要新换熏香、添置软枕，再备三盆夜明珠照明！” 他跨过门槛时，衣摆扫过描金兽首门环，丫鬟仆役们闻声而动，提灯的、搬箱的、传话的，顷刻间将寂静的庭院搅得人影纷乱。
周少山快步穿过九曲回廊，靴底与青砖相击的节奏越来越急。
“公子，有消息来报。” 宋墨的声音传来，惊得周少山猛地转身，只见心腹侍卫捧着竹筒，额角还沾着赶路的汗珠。
密信在掌心展开的瞬间，周少山的瞳孔骤然收缩。鬼娘亲自出马却一无所获的消息，让他后背渗出冷汗。
“通知那边的人都撤出来吧。” 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烈焰中蜷曲变形，“鬼娘都没发现不妥，那地方怕是个钓我们上钩的饵。”
宋墨应是。
“吩咐厨房准备晚膳，西厢房的暗格全部封死，书房的机关重新调试。” 周少山打断他的话，折扇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星星点点，“从今日起，城主府的每一寸土地，都要比狄枫城的城墙更严密。”
“吩咐下去，以后只有你和宋鸣贴身伺候，府内只留丫鬟和小厮，其余的人全部迁移到县衙后院，不得在这里露面。” 周少山背着手踱步，靴底碾过青砖发出细碎声响，“你和宋鸣作为联络人，将每日的信息汇总后，分早晚夜三次汇报，如遇紧急事宜，可随时差人以合理的理由将我请到书房汇报，明白吗？”
宋墨单膝跪地，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软甲：“是，可是……” 他抬头时，正对上周少山陡然冷冽的目光，后半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从今日起玉方舟将住进府内，许多事情不能让他发觉。一定要谨慎！明白吗？” 周少山猛地转身，折扇 “唰” 地展开，扇面上的墨竹在烛光下投出森然阴影，重重压在宋墨脸上。
“是，可是公子，为什么要让他住进来？” 宋墨咬咬牙，硬着头皮问道，“以后岂不是会很麻烦。即使我们再谨慎，以他的武功，早晚会发现端倪的。” 他话音未落，案几上的青铜烛台突然爆出个灯花，将周少山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周少山凝视着摇曳的烛火，眼神逐渐变得悠远。想起玉方舟在密林里分析案情时的沉着模样，还有那双仿佛藏着万千秘密的眼睛，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我觉得他的身上一定有秘密，而这个秘密也许很大。” 他顿了顿，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我有一种首觉，这个秘密我应该知道，只有靠得近了才有机会弄清楚。”
“公子，玉公子到了，现在在二堂休息。” 门外传来下人的通传声。
“好，我马上来。” 周少山理了理衣襟，转身时又叮嘱道，“你去看一下客房安排的怎么样了，我把他安排在清晖园。” 看着宋墨退下的背影，他整理了衣冠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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