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回到出租房楼下。
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漉。
方唐把车停在电动摩托车充电处,熟练地掏出手机扫码充电。
她现在居住在城中村里。
十几层高的自建房如水泥森林般拔地而起,两排逼仄的楼房间只夹着一条不足五米的狭窄巷道。
抬头望去,蛛网般的电缆在楼宇间肆意蔓延,几根低垂的电线上竟还挂着住户晾晒的衣物。
深更半夜,几件惨白的衬衫在幽暗中无声飘荡,氛围感拉满。
坑洼的水泥地面蓄着浑浊的雨水。
高耸的楼群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经年累月的潮湿在砖缝里滋生出墨绿的苔藓。
穿堂风掠过巷道时,总带着一股阴冷的霉味,比外头要凉上几分。
方唐回来的时间有些晚,高楼上只有零零散散几间房子里的灯光透出,可惜依旧照不到路面。
她单手拎着夜宵,动作灵活地躲过地面上小水洼,在这条漆黑昏暗的巷道间走着。
空调水滴落在楼下铁皮房,时不时发出滴滴的沉闷声。
方唐来到一处不锈钢门前,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锁,却听到了不远处空罐头滚动的声音。
声音不算大,不过在寂静的半夜显得格外清晰。
方唐看过去,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没有犹豫,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过去。
对方没想到方唐一点都不怕,还敢用手电筒照他。
一时之间只能狼狈撇开脸,抬手挡住灯光。
方唐看清对方的脸,把手电筒移开。
这是她的邻居。
他坐在阶梯上,蜷缩着身体。
过于削瘦的身体显得他身上那件校服宽大不合身。
湿透的黑发扒在他的脸上,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嘴唇却十分红艳。
黑框眼镜的镜片还有雨水流动的痕迹。
校服已经湿透,证明他在这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校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上衣,领口松垮,有被人大力拉扯过的痕迹。
方唐看了眼他的状态,摸到口袋钥匙的手抽出来,放弃拿出钥匙开门,而是走到他的身边。
她没理会楼梯上残留的潮湿,直接坐了下来。
“陈默,今晚这么有兴致坐在这淋雨。”
陈默低着头,听到身边那道熟悉的自来声,羽睫颤了颤。
他抿着唇,不说话。
方唐对陈默的反应习以为常。
自顾自从塑料袋里拿出霍江晏给她打包的夜宵。
夜宵外面有一层保温包装袋包裹着。
当她拆开包装,里面的海鲜炒饭还是热乎。
盖子一开,海鲜炒饭的香气立刻从饭盒里溢出来。
香味侵略性十足地冲进陈默的鼻腔,搅得他空荡荡的胃部下意识抽搐痉挛,舌头生津。
方唐拿起勺子,舀起金黄色米饭。
被她这么一搅,香味更浓了。
“哇,这炒饭做的有点技术,清爽不油腻,米饭粒粒分明,鸡蛋还有一股浓郁蛋香,用的是正宗土鸡蛋吧。”
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的陈默,变得更加沉默。
聪明如他,知道邻居这句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移开视线,强制忽略身体的饥饿和耳边对一碗炒饭无聊的赞美,从脑海里翻出习题做了起来。
可是陈默越想无视炒饭,转移注意力,身旁的某人越不如他的愿。
还十分过分地舀起炒饭放在他的唇边。
陈默只要动一动,嘴唇就能碰到米饭。
香味更是强制性往他的鼻子里冲,屏住呼吸都没有用。
“咕噜——”
胃部终于顶不住诱惑,向主人发出抗议。
声音之大,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陈默恼羞成怒地抬眼,却看到他邻居那双带着笑意的慵懒黑眸。
她单手拿着勺子,递到他面前。
动作随意又轻松。
仿佛他吃不吃都无所谓。
她只是做她想做的事情罢了。
陈默眼神怔忡一秒,很快恢复往常的阴郁。
‘这样的人真的是……’
太可恶了。
明明她在孤儿院长大,生存环境比他还差。
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
为什么能做到这么随意轻松?
为什么她能热爱这个破烂的世界?
为什么…她老是在他最窘迫的时候出现?
他看向面前的炒饭,张嘴咬住。
米饭的焦香,虾仁脆嫩,鱿鱼圈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青豆和胡萝卜丁的微甜,瞬间在陈默的口腔里迸发出浓郁的香气。
空腹一整天的发育期少男根本受不住这等诱惑。
他拿住勺子,接过饭盒,一勺又一勺埋头吃了起来。
这时的陈默脑海里哪还有习题,只有手中的海鲜炒饭。
方唐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周围环境打发时间。
她是在搬进这里的第三个月认识的陈默。
外卖员的工作时间不定,相比回到狭小的出租房,方唐更喜欢开着小电车在这座钢铁森林里到处跑。
哪怕没有接单。
那天刚好霍江晏约她去广城吃美食,她便提前下了班回来。
打算回家做准备的方唐在楼梯口碰到了一起暴力事件。
当时,一个脸上肥肉横生,挺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他的一只手拉着一个瘦削男生的头发,在地面上粗暴地拖拽。
男生没有任何抵抗行为,双目无神,任由拳头砸在他的身上。
男生就是陈默,那位中年男人是他的爸爸。
虽然中年男人那副凶狠肥胖狰狞的嘴脸,两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父子,男人对待陈默更像是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但是在他醉醺醺的骂骂咧咧中,方唐确定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
还知道了陈默的妈妈受不了家暴,早些年就离开了这里,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后来娶了一位后妈,又生下了一个弟弟。
陈默的地位变得更加低微。
方唐看陈默的父亲打他的样子,更多是对陈默发泄他那无能的情绪,而不是为了一张没有考满分的数学卷子。
那一天,方唐阻止了陈国。
不过不是以不忍陈默被打,可怜他的好邻居出现。
而是以一个回家被挡路,厌烦吵闹声的狂躁症邻居出现。
平时工作上班在同事领导面前唯唯诺诺,人过半百什么成就都没有的中年人,回家喝多几口酒就以为世界在他的脚下。
看到方唐是一个女人,没有退缩反而把攻击目标转向她。
这样无赖恶心,欺软怕硬,比会飞的南方蟑螂还要难缠的嘴脸。
方唐明白了为什么大白天陈国闹的动静这么大,没有人出来阻拦。
因为谁都不想被这种烂人缠上。
普通人活着就费劲,哪有精力管别家事?
陈默和陈国是父子关系,陈默也快成年了,他们之间的事外人掺和不了太多。
不过方唐不怕麻烦。
因为她就是一个麻烦。
方唐仅用两根手指头,掐住陈国手臂穴道,按得他哭爹喊娘,直接跪倒在地。
至此,陈国见到方唐都躲着走。
也不敢在外面对陈默怎么样,生怕又挡这位姑奶奶的路,惹她不高兴。
甚至陈国连在家里教训陈默,都会被方唐敲门警告,影响到她的休息。
陈国没想那么多,没想过方唐是在帮助陈默。
出租房隔音很差,薄薄的一面墙什么都挡不住。以前也有邻居投诉警告他,只是后面都被他吓跑。
这次隔壁住的是一个比他还恶的大恶人,不仅凶残还霸道。
自从方唐出手后,陈默被打次数越降越低。
陈国憋屈地只能让陈默罚站,不给他吃饭来体现他那无能的掌控欲。
陈默给方唐的感觉很矛盾。
他不是没有能力离开陈国,而是不想离开。
可是,他对陈国又没有一点亲情,就算有感情也是恨意比较多。
陈默挨打时,没有一点求生欲望。
感觉他就想这样被他爸打死。
方唐倒是能理解他的矛盾。
这样的原生家庭长大,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她直觉陈默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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