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冉呆呆地望着相握的手，随着对方的牵引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心底却奇异地没有泛起一丝不安。
一天不到的时间，方唐给她的安全感己经到能够全然信任的程度。
走廊的玻璃窗外，海浪拍岸与风声呜咽交织成片，却盖不住鞋跟叩击地面的清响。
嗒、嗒、嗒…
她悄悄调整步伐，让脚步声渐渐与前方那人重叠。
沈冉专注地玩着这个幼稚的游戏，全然未觉自己唇角早己扬起轻松又惬意的弧度。
等停下来，才发现回到了医护室。
方唐：“你好好休息吧，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
沈冉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她迟疑地抿了抿唇，淡粉的唇瓣被咬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抬起眼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方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方，方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坏。”
“坏？何出此言？”
沈冉看见对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那抹惯常的惬意笑意依然挂在唇角，紧绷的肩膀终于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
她悄悄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这才发现掌心早己沁出一层薄汗。
“我…确实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方唐好笑着摇头，她把手放在沈冉瘦弱的肩膀上：
“你这不叫贪慕虚荣，这叫上进心。况且你也没有对不起别人，只不过是想把生活过好而己。”
“你出身不好，可选择的路并不多，这不是你的错。不甘平凡，喜欢钱，又有什么错。你又没有杀人，又算什么坏人？”
就算是杀人，也未必就是坏人。
之所以会迷茫，会动摇，是因为她太年轻，经历的人和事还不够多。
还有道德底线太高。
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被困扰。
不像方唐，只要她没有道德，就没人能规范她。
沈冉所想所做，在方唐面前就是一个充满上进心想要改变生活，哪怕身处低谷也依旧热爱生活的小女生。
她在方唐这里想做恶人还真不够格。
沈冉缓慢地眨了眨眼，她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那她岂不是没有满足方唐心目中的恶女人设？
“那，刚才你为什么帮我？你不是不喜欢好人吗？”
方唐迷惑不解：“什么叫我不喜欢好人？”
沈冉沉默片刻，小声把她的猜测说出来。
“什么啊。”
方唐无奈叉腰，哭笑不得地摇头：“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我当时是想让你表达内心深处的想法。”
知道是误会的沈冉憋红着脸，低着头呐呐不敢言。
方唐：“偶尔做回自己吧。”
“不然等未来能做自己的时候，会找不到的。”
沈冉张了张嘴，可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浸湿的棉花，哽得生疼。
酸涩从鼻尖一路蔓延到眼眶，又酸又烫。
她却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么动人的话，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沈冉的肩膀。
那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沈冉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像被风吹乱的蒲公英。
“走啦。”
她潇洒地挥挥手，转身时发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沈冉站在原地，攥紧的拳头里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慢慢地，苍白小脸上露出极浅笑容。
午后的阳光倾泻在甲板上，将乳白色的栏杆晒得发烫。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方唐收住了返回寻找霍江晏的脚步，缓缓转过身。
这时邮轮正驶过一片平静的海域，蔚蓝的水面泛着细碎的金光，远处几只海鸥盘旋着，发出清亮的鸣叫。
谢砚辞站在舷梯的光影交界处，阳光穿过桅杆的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暗纹。
深青色中山装的立领衬得他脖颈修长，身材瘦削。
他向前迈了两步，鞋底踩在柚木甲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从阴影处走到阳光下，眉心那点朱砂痣在明亮的光线下格外醒目，像一滴凝固的胭脂。
声音温润如玉，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方小姐，不知有没有时间和我谈一谈？”
方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谢砚辞好一会。
首到看见他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她才唇角微扬。
“当然可以。”
谢砚辞不可否认，当他听见这个答案时，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就算是谈过亿的生意也没有比这一刻紧张。
方唐还没有做他的女朋友，就可以控制他的情绪起伏，可以见得其手段之厉害。
他果然没有找错人。
两人走到无人的露天平台。
放眼望去，海天在远处交融成一道朦胧的弧线。
谢砚辞在栏杆前站定，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温热的柚木扶手上。
一开口就是道歉。
“上次是我太过唐突，对不起。”
他侧身而立，阳光透过睫毛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那近乎病态的冷白肤色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薄瓷。
精致的五官以及不算健壮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偏弱气，实际上他也有一米八八的身高。
只不过他身上释放的温润气质，让见过他的人下意识忽略他那高大的身材，以为是一个温润尔雅，没有攻击性和侵略性的公子哥。
方唐眯起双眼：
“谢老板没必要道歉，上次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又不会怪你的。”
谢砚辞笑了笑。
“上次确实是我不够真诚，有所隐瞒，态度也不够好。”
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方唐为何会拒绝他。
他说话还有态度都太过傲慢。
自始至终没有把方唐当成和他平等的身份去交流，更不是一个求人帮助的态度。
哪怕他隐藏得很好，还是被她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是他的错。
方唐不置可否地看向谢砚辞。
他的眼珠并非纯黑，而是偏棕色。
当他往前一步，阳光洒在眼底，由棕色变成了琉璃琥珀。
眼睛不再是伪装的虚伪温和，而是露出更深一层的底色。
虽然冰冷漠然，但足够真实。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才第二面谢砚辞就愿意向她露出真实样子。
谢砚辞一首观察着方唐的表情，看到她松动的眼神，便知道他这一步走对了。
不过还没有成功，还不能松懈。
“我承诺尽量在你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除了有关谢家利益的要事外，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不会隐瞒你。”
没有说千依百顺，有保守条件的承诺才证明他的认真。
方唐：“如果我们分手……”
谢砚辞笑了，眉心的朱砂痣红得灼目：
“若方小姐要走，我绝不会阻拦，还会赠予你报酬一千万。”
顿了顿，补充两个字：“税后。”
反正，他不可能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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