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喧嚣的考核,终是落下了帷幕。
落选者们如退潮般散去,背影里有说不尽的落寞与不甘。这仙山的大门,今日为百人开,却也对数千人关。一道门里门外,便是两个世界。
通过考核的百余名新晋弟子,被领着站在那方巨大的白石广场上,神情各异,或激动,或忐忑,或强作镇定。
先前那位手持拂尘的主考长老,不知何时己悄然离去。只在高台的阴影里,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仿佛是说给身边的执事听,又像是说给这满山的风听。
“那个叫李清的青衫小子,根基扎实得有些过分了。去查查他的底细,别是哪个老对头,派来恶心人的棋子。”
“若不是……那便是个好苗子。只是这性子,太静了,静得像一潭深水,不知是养龙,还是藏蛟。”
声音散在风里,无人听见。
李清站在队伍前列,一身青衫在晚风中微微拂动。他听着一位身穿杏黄道袍的执事,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调,宣读着宗门规矩,左耳进,右耳出。
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儿了。
“……以上,便是外门弟子需遵守的总纲。尔等既入我青云,当谨记于心。下面,由外门长老择徒。”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便从高台上飘然而下,皆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些便是外门长老,负责教导新晋弟子。能被长老看中,收为记名弟子,意味着在宗门内便有了最初的靠山,能得到的资源与指点,自然也非寻常弟子可比。
一时间,场中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不少弟子挺首了腰杆,努力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目光热切地望着那几位长老。
李清依旧是那副平淡神色,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这般特立独行,反倒在一众急于表现的弟子中,显得格外醒目。
一位面容清癯,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缓步走到李清面前。他手中拿着一块尚未成形的灵木,正用一柄小刀,慢悠悠地削着木屑,仿佛那块木头比眼前的天才弟子更让他感兴趣。
“你,叫李清?”老者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有些沙哑。
“弟子李清,见过长老。”李清不卑不亢,微微躬身。
老者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眸子在李清身上打量了片刻,像是在审视一件璞玉的成色。
“嗯,根骨还行,就是野了点。”
他似乎看穿了李清那沉稳外表下,不属于此地的疏离感。
“山上的风,能把石头磨得圆滑,也能把新长的树苗吹断。是龙是虫,全看你自己的造化。”老者重新低下头,继续削着他的木头,“以后,你便是我卫山的记名弟子。莫要堕了老夫的名头。”
他说话的腔调,带着一丝关外老卒的沙场味道,与这仙家气象格格不入。
“弟子明白。”李清应道。
这位名为卫山的老者,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领取份例了。
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勉励,也没有半句提点,仿佛收下李清,不过是随手在路边捡了块看着顺眼的石头。
李清也不在意,转身走向发放宗门物资的地方。
负责发放物资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执事,名叫赵恒。他脸上带着一丝久在人下的敷衍与疲惫,将一枚铁制的腰牌、两套青色道袍和一只小小的储物袋丢在桌上。
“姓名。”
“李清。”
赵恒在名册上扫了一眼,看到后面“卫山长老记名弟子”的批注,眼神微微一动,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句嘴。
“卫长老眼光向来刁钻,你能入他法眼,倒是不易。”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推给李清,“腰牌是身份凭证,滴血认主,莫要遗失。道袍两套,自己换洗。储物袋里,有十块下品灵石,是这个月的月俸,还有一本《青云诀》入门心法。”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省着点花,在外门,灵石这玩意儿,比命都金贵。我在这外门待了十五年,才混上这么个油水不足的差事,这仙道,修了个寂寞。”
李清拿起那枚铁制腰牌,入手冰凉,上面用古篆刻着“青云”二字,背面则是一个小小的“李”字。
不知为何,这枚看似普通的铁牌,竟让他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仿佛握着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他不动声色地将一丝源石之力探入其中,却如泥牛入海,不见半点波澜。
有点意思。
“多谢师兄提点。”李清将东西收好,平静地道了声谢。
赵恒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又开始对着下一位弟子重复那套公事公办的说辞。
李清被一名杂役弟子领着,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自己的洞府。
说是洞府,其实就是在半山腰一处峭壁上,开凿出来的石室。
石室不大,一桌,一椅,一石床,再无他物。门口有一道简陋的禁制,聊胜于无。
但此地的灵气,却比山下浓郁了数倍不止。对于修行者而言,这便己是千金难换的宝地。
石室里很干净,也没有过多的物件,一张床,一张木桌,以及看上去有些古朴的衣柜。
杂役弟子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李清站在洞府门口,看着远方云海翻涌,山风吹过,衣袂飘飘。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符,这是宗门发放的传讯符,可以与百里之内的同门联络。
他将一缕灵力注入其中,在玉符光洁的表面上,写下了几个字。
“我进来了。洞府,辛字七十二号。”
片刻之后,玉符微微一震,上面浮现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
“等我!”
李清笑了笑,将传讯符收起。
看来那晚的酒,是跑不掉了。
他走进石室,关上石门,将外界的喧嚣与云海,一并隔绝。
他盘膝坐在石床上,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先取出了那本《青云诀》。
书册很薄,纸张泛黄,上面记载的,是青云宗流传最广的基础心法。
李清一目十行,很快便将整本心法通读了一遍。
正如他所料,这《青云诀》中正平和,胜在稳妥,但与玄尘子的《归元诀》相比一个奔放汹涌,一个细水长流。
若是寻常修士,得了这心法,怕是会如获至宝,立刻开始潜心修行。
但李清,只是将其放在一边。
他闭上双眼,识海之中,《归元诀》的玄奥法门与《青云诀》的平实路径,如两条截然不同的河流,开始交汇、碰撞。
《归元诀》霸道,讲究的是一个“猛。这条路走得快,走得远,但也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青云诀》,讲究的是一个“融”字,吐纳天地灵气,融入己身,顺应天道。这条路走得稳,走得慢,却胜在根基牢固,少有心魔之扰。
李清要做的,不是二选一。
他要做的,是在《归元诀》这条奔腾的大江主干上,开凿出一条属于《青云诀》的支流。
以“猛”为主,以“融”为辅。
既要有鲸吞西海的气魄,也要有涓涓细流的耐心。
这是一种疯狂的尝试。
不同功法的灵力运行路线、心法要诀,往往是相互冲突的。强行融合,轻则经脉错乱,重则走火入魔,当场暴毙。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惊才绝艳之辈尝试过,但大多都成了后辈修士口中的反面教材。
李清不同。
他的道基,不是这个世界的灵气筑成的。而是被那神秘的源石之力,从灵魂到肉身,彻彻底底重塑了一遍。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可以承载万物的混沌璞玉,拥有着匪夷所思的包容性。
他小心翼翼地,从《青云诀》中,剥离出一段关于如何温养经脉的法门。
然后,他运转起《归元诀》,在霸道的源石之力奔涌咆哮之际,将那一丝“温养”的意蕴,悄然融入其中。
“轰!”
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蕴在他体内碰撞,经脉瞬间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李清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像一位技艺最高超的绣娘,用神念作针,源力为线,在那狂暴的经脉之中,一针一线地,缝合着两种功法的裂痕。
这是一个精细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刺痛感渐渐平复。
一丝温润平和的气息,开始在那霸道的源石之力中流淌,如在咆哮的洪水中,注入了一股清泉。虽然微弱,却让那股力量,少了几分毁灭的戾气,多了几分生生不息的韵味。
成了。
李清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下的青色血管,似乎比之前更加坚韧,流淌的血液中,也多了一丝淡淡的青光。
大道三千,我只取一瓢。
但这一瓢,须得是自家井里打上来的水。
李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仙路,才刚刚开始。
他从怀中再次拿出那枚冰冷的铁制腰牌,着上面“青云”二字。
今夜,山月正好,宜修行,宜观己。
而这青云宗内,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看清自己脚下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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