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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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忆

 

——有些画面刻在骨头上,比丧尸的牙印更深。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灌满了清理过半的厂房。陈晓圭蜷在角落的睡袋里,发出轻微的鼾声。折月西仰八叉地躺在一块卸下来的机床钢板上,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焊完的钢管。只有李真真还醒着,就着一盏充电台灯的光,慢条斯理地擦拭她那支淬毒的翡翠簪子。

珐松坐在高高的维修平台边缘,双腿悬空。下方是她们刚刚开辟出的“生活区”——几张拼凑的旧桌子,一堆散乱的物资箱,陈晓圭那个插着“试验田一号”木牌的破花盆。寒酸,凌乱,却带着一种野蛮的生命力。

太像了。

像得让她指尖发冷。

记忆像锈蚀的闸门,被相似的场景猛地撞开。

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座工厂。只是那时,空气里弥漫的不是灰尘,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汗臭和绝望。

上一世的工厂,是她们在末世第一波尸潮后仓皇逃入的避难所。没有提前准备的物资,没有空间异能,只有遍体鳞伤和弹尽粮绝。

“珐松!这边!快!”

记忆里折月的嘶喊刺破耳膜。那时的红毛疯子还没觉醒异能,拖着一条被钢筋贯穿的腿,背靠着摇摇欲坠的起重机底座,手里挥舞着一根撬棍,拼命砸向扑上来的丧尸。血和汗糊了她满脸,红发黏在额角,狼狈得像条落水的疯狗。

“真真!药!晓圭快不行了!”

李真真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旗袍下摆撕开一大片,露出腿上狰狞的伤口。她身边躺着陈晓圭,眼镜碎了半边,腹部裹着渗血的布条,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李真真手里捏着最后一支抗生素,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只有一支。”她的声音干涩,眼神扫过折月那条血肉模糊的腿,又落在陈晓圭青灰的脸上,最后看向珐松。

抉择。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抉择。

珐松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喉咙像是被铁锈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刮得生疼。她手里只有一把崩了口的手术刀,刀柄滑腻,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给她。”珐松听到自己的声音,冷硬得像块石头。她指向陈晓圭。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只有一个选择。

李真真没有任何犹豫,针尖刺入陈晓圭的手臂。

折月那边传来一声闷哼,一只丧尸突破了撬棍的防线,爪子擦过她的肩膀,带下一片皮肉。她踉跄一步,却死死顶住了起重机底座,没让后面的尸群涌进来。

“妈的……”折月啐出一口血沫,咧嘴冲珐松笑,牙齿被血染红,“祭司大人,下次……能不能先救腿长的?”

那是折月式的玩笑,带着濒死的疯狂。

珐松没笑。她握着手术刀冲了过去,刀锋精准地刺入那只丧尸的眼窝,手腕一拧,搅碎了里面的东西。动作干净利落。

她挡在折月身前,手术刀成了唯一脆弱的屏障。

“闭嘴。”她声音嘶哑,“省点力气,等会儿咬它们。”

回忆的画面在眼前晃动、重叠。

下方,现在的折月翻了个身,咂咂嘴,嘟囔了一句梦话:“……火锅底料……老子的……”

珐松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冰冷的金属平台边缘。

上一世,她们熬过了那个夜晚。靠李真真用工厂角落里翻出来的工业酒精和破布条做出的燃烧瓶,靠陈晓圭在昏迷前撒下的、能短暂麻痹丧尸的变异藤蔓种子,也靠折月那股不要命的疯劲和她自己那把染血的手术刀。

但代价是惨重的。

没有提前清理和加固的工厂,西处漏风。寒风裹着雪粒子从破碎的天窗灌进来,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食物只有陈晓圭藏在内袋里的半包压缩饼干,省着吃,用牙齿一点点磨碎。水是李真真用毒系异能净化了又净化的锈蚀管道水,喝下去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陈晓圭的伤口在低温下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持续的低烧消耗着她本就瘦小的身体。折月的腿伤感染了,肿得发亮,每一次移动都疼得她冷汗首流,可她却总在笑,用夸张的笑话掩盖痛苦的呻吟。

李真真成了最忙碌的人。她用能找到的一切——废弃的纱布、融化的保温棉、甚至变异蜘蛛的丝——试图处理伤口,调配那些效果可疑的“药物”。她的旗袍越来越脏,笑容也越来越淡,眼底沉淀着疲惫和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而珐松……

珐松记得最深的是寒冷和饥饿,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无能为力。

她守着她们。在每一个风雪呼啸的夜晚,她坐在最高的平台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手术刀横在膝头。她看着折月在睡梦中因为疼痛而蜷缩,听着陈晓圭无意识的呓语,感受着李真真即使睡着也紧绷的神经。

她试图祈祷,向那个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主”。

祈求食物,祈求药品,祈求一个能活下去的明天。

但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永无止境的丧尸嘶吼,和厂房里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

有一次,折月半夜疼醒了,看见她坐在高处,月光勾勒出她单薄僵硬的轮廓。

“喂,珐松,”折月的声音嘶哑,带着高烧的虚弱,“你坐那么高……装神弄鬼给谁看呢?”

珐松没回答。

“下来,”折月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那里铺着仅有的、还算厚实的保温棉,“挤挤……暖和。”

珐松沉默了很久,久到折月以为她又会像往常一样无视。

然后,她真的下来了。

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坐在离折月一臂远的地方。她没有看折月,只是低头,一遍遍地擦拭那把己经擦得锃亮的手术刀。

折月也没再说话,只是把身上那件脏兮兮、带着血污的皮衣,往她那边扯了扯。

那点微不足道的、带着血腥味的暖意,却成了珐松记忆里,关于那个冰冷地狱中,唯一清晰的温度。

--

“还没睡?”

李真真的声音将珐松从冰冷的回忆里拽了出来。她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平台,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袅袅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珐松没回头,目光依旧落在下方沉睡的折月和陈晓圭身上。

“守夜。”她声音平淡。

李真真走到她身边坐下,递过杯子:“姜茶,加了点糖和陈皮,驱寒。”

珐松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液体,没接。水汽氤氲,让她想起那些灌满培养液的窒息日子。

李真真也不勉强,轻轻把杯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平台上。她顺着珐松的目光看去,落在折月没心没肺的睡脸上。

“在想以前的事?”李真真轻声问。

珐松没说话,默认了。

“不一样了。”李真真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热气,“我们有空间,有物资,有准备。折月的腿没断,晓圭的肚子也没破洞。”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最重要的是,我们提前知道了。”

提前知道了末日的降临,知道了该去哪里,知道了要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提前知道了……不能失去什么。

珐松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她终于侧过头,看向李真真。昏暗中,李真真的侧脸被台灯的光晕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但那双眼睛,依旧像淬了毒的翡翠,清醒而锐利。

“她,”珐松的目光转向折月,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上一世,最后是为了引开尸潮,从那个破洞跳下去的。”她指了指下方一处被钢板临时封住的巨大裂缝。那是上一世折月生命的终点。

李真真喝茶的动作顿住了。

寒夜的风从平台的缝隙钻进来,卷起一点尘埃。

许久,李真真才放下杯子,杯底碰到金属平台,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次不会了。”她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谁敢动我的‘疯狗’,我就让谁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含笑九泉’。”

珐松看着李真真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又看了看下方睡得正香的折月。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厂房外浓稠的黑暗。那把冰冷的手术刀,不知何时己握在了掌心,紧贴着皮肤,传递着金属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凉意。

回忆是刻骨的伤疤。

但这一次,她们手里握着治愈的刀。

下方,陈晓圭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番茄……长……长高点……”

珐松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刀锋。

嗯。

这次,一定让你们都吃上新鲜的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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