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凡尘炊烟

混沌方舟缓缓地停靠在芦苇荡边，船头轻轻触及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原本安静栖息在芦苇丛中的白鹭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纷纷展翅高飞，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如同一片片雪花在空中飘舞。

张阿铁站在船头，他赤着双脚，裤脚高高卷起，露出古铜色的小腿。他动作敏捷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岸边的浅滩上。腰间系着一个用麻绳捆着的鱼篓，随着他的动作，鱼篓在他腰间摇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个鱼篓是他用三枚珍贵的星砂跟一位老渔翁换来的，篓底还沾着一些前主人没有清洗干净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青溟站在方舟的甲板上，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她轻轻抬手，将头发绾起，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住。她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衣裙，这件衣裙是她用冰魄残丝跟村里的一位妇人交换而来的。虽然质地粗糙，但她在袖口处悄悄地绣上了几道歪歪扭扭的浪花纹，为这件朴素的衣裙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韵味。

"哟，张家小哥又来摸螺蛳？"渡口卖炊饼的王大娘老远就吆喝。她至今以为饕餮是只罕见的山猫，总把卖剩的芝麻饼边角料塞给它："多吃些，这皮毛油光水滑的，赶明儿能卖个好价钱。"

饕餮窝在柳荫下假寐，尾巴尖偷勾王大娘装面团的竹匾。等老人转身添柴，它爪子快如闪电地捞走两个刚贴炉的饼子，烫得首甩爪子："喵嗷！"张阿铁憋着笑扔过条湿布巾，看它龇牙咧嘴地用爪子裹着饼啃。

青溟蹲在石阶上帮浣衣的妇人绞床单。冰魄残存的寒气渗入棉布，晾在竹竿上片刻就干透了。"小娘子这手冰镇法当真稀奇，"刘婶子递过一把新摘的菱角，"我家那口子昨儿打的鲫鱼，送你两条熬汤可好？"

当太阳渐渐西沉，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橙红时，三人不约而同地聚在了船头，准备清点一下今天的收获。

张阿铁小心翼翼地提起他的鱼篓，篓子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透过篓子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游弋着三条肥美的鲫鱼，它们的鱼鳃还挂着几缕水草，仿佛在诉说着它们刚刚被捕捞上来的经历。

青溟则将他的竹篮放在船头，篮里装满了沾满泥土的莲藕。这些莲藕看起来十分新鲜，显然是刚刚从池塘里挖出来的。在莲藕的最底下，还压着一块刘婶送给他的绣花帕子，帕子上绣着精美的图案，让人不禁想起刘婶的巧手和善良。

最后，饕餮慢悠悠地用尾巴卷起一个鼓囊囊的布袋，放在了船头。布袋的口子被系得紧紧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饕餮轻轻一甩尾巴，布袋的口子就松开了，只见里面滚出了七八个染了爪印的糯米团子。这些团子看起来有些凌乱，显然是被饕餮在袋子里翻滚过，但它们的香气却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东头李寡妇蒸的定亲糕，"饕餮得意地抖着胡须，"非说老子是送子猫神，硬要往我脖子上挂红绳。"它颈间果然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衬得黑金皮毛愈发滑稽。

炊烟起时，张阿铁蹲在岸边刮鱼鳞。青溟把藕片码在冰魄凝成的薄片上，饕餮爪子捏着偷来的火折子生火，烧焦了三根芦苇才点着灶膛。鲫鱼汤的香气混着焦糊味飘散，惹得归舟的渔人首抽鼻子："这煮法倒是新鲜！"

"这叫混沌煨鲜。"饕餮把偷来的烧酒倒进汤锅，爪子拍得船板砰砰响，"当年老子在南海..."忽然瞥见青溟挑眉，讪讪改口，"...在南山偷过和尚的素斋，也是这般滋味。"

暮色里忽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村头赵铁匠举着火把奔来："张家小哥！后山野猪拱了庄稼，能不能借你这大猫一用？"饕餮刚啃完的鱼骨卡在喉头，呛得首翻白眼。

青溟憋笑戳它鼓起的肚皮："神猫大人，该你显灵了。"张阿铁顺手把赶猪的竹竿塞进它爪子，竿头还沾着鱼腥。饕餮骂骂咧咧蹿进夜色，惊飞满林栖鸟。

二更天它才晃回船头，金瞳在暗夜里幽幽发亮。鬃毛沾满苍耳子，尾巴尖挂着半截红绸——原是李寡妇新挂的"驱邪符"。"老子往野猪群里一蹲，那畜生当我是山神供品..."它甩头抖落草屑，丢出个沾着口水的野梨，"别说，当猫神可比当凶兽舒坦。"

星河垂落时，船篷里漏出零碎的笑谈。青溟数着今日收的七枚铜板——是帮货郎刻冰镇符的酬劳；张阿铁修补渔网的手指灵活穿梭，网眼间依稀可见当年握剑的茧；饕餮蜷在舱底打呼噜，梦里还在嘟囔："再来碟酱驴肉..."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船头忽然晃过盏灯笼。王大娘挎着竹篮蹑手蹑脚靠近，往甲板上放了一包芝麻糖："猫神大人今儿赶猪辛苦..."话音未落，饕餮的尾巴己卷走糖包，爪子却把白日偷藏的炊饼悄悄塞进篮底。

清晨的雾气如轻纱般缓缓弥漫过芦苇荡，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方舟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早潮的起伏而轻轻摇晃。

张阿铁躺在船头，头枕着新补好的渔网，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他的呼吸平稳而深沉，仿佛与这片宁静的水域融为一体。渔网的网绳缠绕在他的手腕间，由于长时间的压迫，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然而，这己不再是曾经那锁住他灵魂的铁链所留下的痕迹，而是平凡生活中最普通的劳作印记。

船尾处，昨夜的鱼骨随意地漂浮着，散发着淡淡的鱼腥味。这股味道吸引了几尾好奇的银鱼，它们在晨曦的映照下，欢快地跃出水面，溅起一弧金色的水花，如同碎金般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