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是至阳之日。
是他们约定铜镜的日子。
午时将至,檐角铜铃忽静。
铜镜摆在青玉案上,镜面蒙着一层薄雾,像是被谁呵了一口气,又匆匆擦去。
夏桐跪坐在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角,她正盯着铜镜的变化。
白漓立在她身后,银发垂落,遮住了眉眼。他今日只披了件素白广袖,袖口暗纹是夏桐去年绣歪的松枝。
“师尊……”她嗓子发紧,“要是这次镜面不开……”
铜镜忽然“嗡”地一颤。
雾气散去,镜底浮起细碎光斑,像是有星子沉在水底,一点点往上浮。镜缘的青铜饕餮纹活了似的,开始缓慢吞咽日光。
夏桐的指尖陷进掌心。
白漓的手搭上她肩头,体温比平日暖。
“看。”他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镜中魂灵,“你的太阳。”
镜中倒映出的不是仙界云海,而是高楼缝隙间,一轮正在下坠的、橘红色的夕阳。
有谁的泪砸在镜面上,夕阳的倒影被晕开成血渍般的圆。
“铜镜强开只能撑三刻。”
“好。”
午时三刻,至阳之气骤烈。
铜镜上的夕阳忽然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搅碎。青铜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时空的壁垒正在崩塌。
白漓倏然抬手,指尖凝出一线冰蓝法力,却在触及镜面的前一刻顿住。
夏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
她咬破食指,将血珠狠狠摁在镜面中央。
血珠坠入镜中,竟未晕散,而是如一颗赤色星辰,沉沉坠向那片现代都市的倒影。
铜镜骤然爆出刺目金光。
饕餮纹活了,青铜镜框扭曲变形,镜面化作漩涡,疯狂吞噬周围的光线。
至阳之气与她的血共鸣,她抬手想抚上铜镜,却被他先行一步扣住手腕。
“师尊?”
他凝力把她的伤口愈合。
“如果……”他看了看铜镜,“要按时吃饭睡觉。”
夏桐突然明白他说过的。
“有时的抉择比死亡更痛。”
她点点头,转头又看向了铜镜。
因为血的缘故,通往异乡的场景终于锁定,夏桐看去,恰好是在祠堂。
是她来的地方。
可是无论她怎么把手伸过去,镜子只是镜子,屏障并未打破。
铜镜内的镜子似乎还在玻璃展台里静静的立着。
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正亮着,依旧是“6月15号,11:15。”
时间静止了般,只是铜镜一旁,并没有那些修仙古书的身影。
她急忙打开包裹,抖落出那些书。
“那就是,时间没变。”她低声说着,缓下一口气。
铜镜光线一点点变暗。
她拿着铜镜,想要记住那边的一点一滴。
夏桐的手指死死扣住镜缘,指节发白。
她回不去了。
可时间没变,父亲不会因她的消失而苍老,不会在深夜对着空荡的房间叹气。她该松一口气的,可胸腔里却像塞了一把潮湿的稻草,闷得发疼。
铜镜的幻象开始晃动,像是水面被石子惊扰,涟漪荡开,祠堂的轮廓渐渐模糊。
“不……再等一下……”她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在镜面上抓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白漓站在她身后,静默如一道影子。
良久,他抬手,掌心轻轻覆在她发顶,声音低缓:“镜中尘世未老,你便不算离开。”
铜镜彻底暗下去前,映出他垂落的眼睫。
“看来是要等修仙成功后离开了……”她强撑起笑容,白漓从中看到了苦气。
铜镜彻底暗了下去,像一扇无声关闭的窗。
夏桐没动,手指还悬在半空,仿佛镜面仍有余温。
沉默像一场雪,落满两人之间的空隙。
白漓垂眸,目光掠过掉落地上的那支丁香花簪。
“掉了。”
声音很淡,像在说簪子,又像在说别的什么。
她连忙拿起,却也触到他一瞬收回去的指尖。
凉的。
何时变凉的呢。
“对了,你解开簪子的秘密了吗?”
夏桐问他,他却摇摇头。
“天不想让我知道,问清或许更痛苦。”
她轻拉住他的手腕,把簪子叩进他手中。
“万一痛苦是该受的,不知道会更错呢。”
殿外忽起一阵风,掀得檐下铜铃乱响。
白漓终于抬眼看她,晶蓝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身影:“夏桐,天道若真想让我知晓,便不会让你来问。”
“我好像在这里就是最离经叛道的了。”她忍不住笑出声。
白漓身形微滞。
“桐儿……”他低头看了看簪子,“我曾经受过天罚,忘了许多不该记起的事。”
殿内烛火猛地一颤。
“天罚……”白漓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这两个字重若千钧,“五百年前我受过九道刑雷。”
夏桐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九道刑雷——那是连神魂都能劈散的极刑。
她的目光慌乱地扫过他的全身,像是要找出那些看不见的伤痕,最终停在他始终冰冷的指尖。
白漓平静地抬起手,掌心朝上,任由她看:“寒毒侵骨,永世不愈。”
法术散去,曾经她看过无痕的手布满伤疤老茧。也是,将军的手又怎么能做到干净。
她不自觉的含泪,像迟来的春雨。
她不是他的劫。
“但或许,你是我在天罚里唯一的赦免。”
他隐去旧痕,擦去她掉落的泪。
“所以,我会知道的。”
至阳照不穿命定的枷锁。
铜镜映不出圆满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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