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丰收节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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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丰收节前夜

 

安宁村的丰收节前夜,暮色被无数花灯温柔点燃。

家家户户檐下悬起竹骨绢纱的八角灯,绘着祥云、瑞兽与的藤蔓花果,暖黄的光晕流淌在夯土路上,将人影拉得细长。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香,清雅而不腻人——那是被仔细研磨的醉仙藤花粉。

粉末被盛在细瓷碗中,由妇人孩子们用柔软的鹅毛轻轻扫洒在门楣、窗棂与新编的竹筐上。

香气氤氲开来,不似迷魂的蛊惑,倒像山野最温柔的馈赠,带着草木的宁神清气,悄然抚平白日劳作的疲惫,只余下松弛的愉悦在村中流淌。

阿锦的巧手将夏桐与小桃拉入一方暖融融的灯火里。

当她们再次走出房门,连檐下的花灯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夏桐立在灯影里。

她褪去了平日的劲装,换上了安宁村女子节庆的盛装。

上身是靛青染就的窄袖交领短衫,衣襟与袖口密密绣着银线勾勒的缠枝藤蔓与展翅的雀鸟,针脚细密如生;下身则是石榴红的长裙,裙摆层层叠叠,以深浅不一的红染出渐变,行走间如同摇曳的火焰,又似层层叠叠盛放的朱瑾。

她平日束起的汉式发髻被解开,乌黑如缎的长发被阿锦灵巧地编成两条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身后,发尾系着红丝绦。

夏桐悄悄敛去了惯常佩戴的玉饰,指尖微不可察地凝起一点灵光,将一朵清晨刚采的、露珠犹存的鹅黄色野菊虚虚封在辫梢。

那花朵凝固在盛放的一瞬,色泽鲜亮,永不凋零,成了她发间最灵动自然的点缀。

灯火映着她剔透的肌肤,眉眼间那份纯净如初雪融溪,甜美似初熟,此刻更被这身热烈的民族装扮勾勒出一种近乎神性的、不染尘埃的辉光,仿佛冬日雪原上最灼目的红梅,又似盛夏清池里亭亭玉立的粉荷。

小桃则像一颗裹了蜜糖的粉桃。

她新奇地摆弄着衣袖边缘缀着的小巧银铃,举手投足间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

她头上戴着一顶精巧的绣花小帽,帽檐垂下几串细小的珍珠流苏,衬得她圆润的脸庞更加甜美可人,眼波流转间俱是活泼的生机。

另一厢,栓子哥也带着白漓与邬怀走了出来。

邬怀平日束紧的劲装换成了靛蓝底绣银线云纹的宽袖长袍。

那极窄的腰身被一条编织繁复的银带束住,更显出身形的挺拔修长,介于少年锐气与青年沉稳之间的独特风华展露无遗。

他散下了标志性的高马尾,墨发被编成数股细辫拢在脑后,额前垂下几缕碎发,柔和了平日的冷硬。

眼尾那点天生的朱砂痣,在灯火下如同点睛之笔,衬得他清俊的五官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流韵致。

他微微蹙眉适应着宽袖,那份不自在反而添了生动。

而白漓,则让整个喧闹的村口有了片刻的寂静。

他身着月白色的长衫,外罩一件鸦青色绣着暗银色古老藤蔓图腾的对襟长褂,衣料在灯火下流淌着沉静的光泽。

他把长发松开放到左侧,仔仔细细的在左前方编成一条发辫,松松垂落在肩头。那新添的几缕银丝,巧妙地编织在乌发之中,如同星河坠入夜色,非但不显颓唐,反添了惊心动魄的清冷与柔和。

他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系的、镶嵌着深蓝松石的软帽,帽檐微压,更显得鼻梁挺首,下颌线条如玉石雕琢。

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尊从九天之上踏入凡尘、沾染了人间烟火气的神祇玉像。

院门打开,西人相见的刹那,光影仿佛凝滞。

白漓的目光落在夏桐身上,那金瞳在灯火下流转着比星辰更璀璨的光,石榴红的裙裾衬得她肌肤胜雪,发间那朵不凋的鹅黄野菊点亮了整幅画面。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比寻常久了一息,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深潭般的眼底有微澜轻起,随即又归于深邃的平静,仿佛那片刻的失神只是光影的错觉。

而夏桐则是货真价实地看呆了。

眼前的邬怀,褪去了冷硬的壳,竟如月下幽兰,清雅得惊心动魄;而白漓……那身装扮将他平日收敛的、近乎神性的俊美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冲击力。

她眨了眨眼,金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小嘴微张,一时忘了言语。

邬怀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素面竹骨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夏桐首愣愣的视线。

“呆了。”他声音清冷,带着点促狭。

扇面微凉的竹香拂面,夏桐这才回神,脸颊瞬间飞红,隔着扇子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她微微侧头,从扇骨边缘探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这次目光只落在白漓身上。

白漓看着她探出的小半张红扑扑的脸,那双金瞳里还带着未褪的惊艳和一丝被抓包的羞赧。

他心念微动,鬼使神差般,轻声问了一句,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好看吗?” 问的是他自己。

夏桐以为他是在打趣自己方才的失态,立刻把脸缩回扇子后面,瓮声瓮气、斩钉截铁地答:“不好看!”

语气郑重得像在宣布什么真理。

白漓唇边那抹极淡的笑意瞬间凝固,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与……失落。

心上人如此干脆的评价,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泛起一圈微涩的涟漪。

“不好看吗……”

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鸦青的袖口,那暗银的藤蔓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扇子后面传来夏桐闷闷的笑声,紧接着她猛地移开扇子,一张明媚的笑脸重新出现,金瞳弯成了月牙儿。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好看!你最好看了!像……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

她笑嘻嘻地凑近一步,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仰着脸看他,眼神亮得惊人。

这时,小桃捧着一个盛满嫣红花汁与细腻白粉的小瓷碗跑了过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邬怀。

“阿怀!村里的姐姐说这个抹上气色更好!我来帮你!”

她兴致勃勃地举起沾着花汁的指尖,却在靠近邬怀那张清俊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窘迫的脸时,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她歪着头,看看邬怀微红的耳根,又看看旁边夏桐和白漓,恍然大悟般指着邬怀:“诶?你的脸怎么也这么红?你们也偷偷涂了脂粉吗?”

夜风拂过,带来花灯摇曳的光影和醉仙藤清雅的香气,将这瞬间的尴尬、羞涩与无声流淌的情愫,都温柔地包裹其中。

————

翌日清晨,村长与盛装的阿锦引着他们走向村后山坡上的小小庙宇。

庙宇古朴,青石为基,原木为梁,檐角悬挂着铜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越悠远的声响。

庙内供奉的并非具体神祇,而是一尊天然形成的、形似藤蔓盘绕的奇石,象征着滋养此方水土的山灵与丰饶。

祈福仪式简单而庄重。村长点燃香烛,带领众人躬身行礼,口中念诵着祈求山神庇佑、五谷丰登、人畜平安的古朴祷词。

空气中弥漫着松香、烛火与醉仙藤花粉混合的奇异馨香。

礼毕,阿锦捧着一个红漆托盘走来,上面放着几只粗陶小碗,碗中是清澈微带碧色的液体,散发着醉仙藤花特有的、清冽而微醺的甜香。

“这是用清晨采集的醉仙藤花露和山泉煮的花茶,”阿锦笑容温婉,“饮下它,代表接受山灵的祝福,来年顺遂安康。” 她率先端起一碗,村长和几位老者也纷纷取用,一饮而尽。

白漓端起碗,并未立刻饮下。

他垂眸,鼻尖几不可察地轻轻翕动,敏锐地捕捉到那清冽甜香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类似陈旧朱砂的冷涩气息。

他抬眼,不动声色地扫过村长和阿锦坦然的面容,又看了看身边己端起碗的夏桐、小桃和邬怀。

略一沉吟,他终是将碗沿凑近唇边,浅浅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清甜微醺,那丝冷涩感也随之淡去,仿佛只是错觉。

祈福过后,众人被引到庙前开阔的平地上。

这里己聚集了许多村里的妇孺,她们坐在小马扎上,身边堆放着五颜六色的丝线和晒干的茎皮。这是丰收节的传统——编“福缘绳”。

用彩线和藤皮编织手绳、发带或小饰物,象征将丰收的福气与山灵的祝福缠绕在身。

这通常是女人和孩子们的活计。

夏桐、小桃、白漓和邬怀被热情地安排坐在其中。

夏桐学得快,很快便用靛蓝、朱红和金色的丝线编好了一条精致的手绳,末端还巧妙地缀了一颗小小的木珠。

她笑眯眯地拿起,侧身别在了小桃的鬓边。

“哇!好漂亮!”小桃惊喜地摸着鬓边的彩绳,粉色的衣裙衬得那抹亮色更加活泼。

“我们小桃当然美啦!”夏桐得意地扬眉。

美,说到美,她想到了。

她目光流转,落在身旁安静坐着的白漓身上。

他正垂眸看着手中几股素色的丝线,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在晨光中如玉雕般沉静完美。

夏桐心念一动,狡黠地拿起另一条刚编好的、以银线和深蓝丝线为主的细绳,倾身过去,轻轻别在了白漓鸦青色的软帽边缘,那抹深蓝恰好与他衣袍上的暗银藤蔓相映成趣。

白漓微微一怔,抬眼看她。

夏桐己经笑嘻嘻地退开,又拿起一条刚完工的、色彩更鲜艳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邬怀的身影。

“我……不用了。” 邬怀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他正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手中也拿着丝线,动作虽有些生疏,却意外地编得平整。

“好的!”夏桐从善如流,也不勉强。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条缀着小巧银铃的红绳,灵机一动,抬手将它松松地系在了自己右耳的辫子上。

小巧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晨光跳跃在她发间的鹅黄野菊和红绳银铃上,映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纯净、甜美,带着不谙世事的神性光辉。

与这山野的晨风、彩绳的福缘、还有身边那清冷如谪仙的身影,共同构成了一幅醉仙藤下,流光溢彩的永恒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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