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极西,世人畏称此十万大山为“魔域”,其凶名赫赫,非仅因那峰回路转,毒瘴弥漫的绝险地势,更令人股栗者,乃是山中飞禽走兽之凶戾,远甚中土寻常山林百倍。
寻常猛兽,若非饥馑难耐或巢穴受扰,多避人而行。
然此间生灵,无论毒虫怪鸟,抑或虎豹豺狼,双目常泛赤芒,骨子里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癫狂。但闻人息,便如嗅得血腥的鲨鲛,悍然扑噬,凶性之烈,首如地狱恶鬼。
落雁城积年老猎,谈及此间兽类,无不色变,谓之“凶魔附体”。
项尘行于其间,心中了然。
这其中根源,十有八九,便是那深锁于云梦泽轩辕陵中的上古凶兵虎魄刀。
千载万祀,其凶煞之气早己浸润此方水土,使得生灵异变,化作嗜血狂魔。此亦“魔域”凶名之一大由来。
至于山中蛮族,亦非一体,大致分作两支,势同水火。
一支自号“云岭众”,居于近落雁城的外围山脉。
其民虽持古俗,然较通世务,知与山外互市之利。落雁城的盐铁布帛,为其所需;山中的珍稀皮毛、灵药异草,则为交换之物。
对于循规蹈矩,携货交易的中原商贾,及少数知其禁忌,入山采猎的熟稔猎户,“云岭众”能持几分谨慎之态,允其在划定区域活动,偶或稍加庇护。
项尘一行能觅得熟谙山径的老猎户深入至此,实赖与“云岭众”维系着这份默契。
另一支则号“乌蝮众”,盘踞于十万大山更深更险的幽邃之地。
此辈方是“魔域”真正凶名所系。其民排外如仇,视一切踏足其“圣山”的中原人为亵渎神灵之死敌。
“乌蝮众”崇奉原始蛮荒之力,以杀戮为无上荣耀与乐事,凶残暴戾,嗜血成性。
尤令人发指者,竟视中土之人为可啖之“两脚羊”。非为饥馑所迫,纯是嗜血之欲与虐杀之快作祟。
项尘初抵落雁城时,所遇那凶焰滔天的蛮人巴鲁图,便是“乌蝮众”中剽悍的掠食头目。
此辈如同潜伏于深渊的恶蛟,乃入山者心头最深怖惧,一旦狭路相逢,非见生死不能了局。
一连数日跋山涉水,餐风饮露,众人早己疲惫不堪。
此际月黑风高,西野沉沉,唯余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几张风尘仆仆的面容。
老猎户撕下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腿肉,递给项尘。
“项少侠,翻过前头那座黑石岭,便是云梦大泽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野之人特有的谨慎,“那地方,老朽年轻时远远望过一眼,大得没边,全是水连着天,天连着水,景致是绝美,可那是‘乌蝮众’的地界,凶险得很。我等……只能送你们到此了。虽不知少侠为何要去那等绝地,但万事千万小心呐。”
项尘接过羊腿,向老猎户抱拳道:“多承老丈一路指引厚谊,此情项尘铭记。”
话音未落,密林深处骤然响起一片鬼哭般的呼哨,无数黑影从黑暗中窜出,手持骨矛石斧,正是“乌蝮众”的蛮人。
为首一条赤膊蛮汉,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脸上涂抹着狰狞油彩,更无半句废话,手中开山巨斧裹着惨烈恶风,轰然搂下!
一名猎户躲闪不及,立时血溅当场,栽倒在地。
那赤膊头领,眼中凶光大炽,犹如饿狼盯上猎物,口中咆哮道:“把这几只‘两脚羊’统统给老子抓回去!祭神!”
老猎户惊得面无人色,强自稳住心神,抢步上前,口中疾呼:“头领!我等是与‘云岭众’的‘岩鹰’头人立过血誓的猎户!此处尚属云岭众地界,黑石岭为界!我等并未越界半步啊!”
那头领闻言,咧开大嘴,喉咙里滚出一阵轻蔑嗤笑:“血誓?岩鹰算个什么东西!从今往后,这黑石岭,也归咱们‘乌蝮众’图格头人了!”
项尘眼神一寒,右手己悄然按上腰间凝霜剑柄。
就在他蓄势待发之际,另一侧山崖之上,蓦地响起一声清越如鹤唳长空的叱喝:“图格手下的疯狗,也敢到我云岭众的地界来撒野!”
喝声未落,一道矫健利落的身影,己率先扑击而下,身后数十名同样装束剽悍,刀矛在手的战士紧随其后,如狼似虎。
为首之人身形落地,纤尘不惊,火光映照下,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身着兽皮短甲,勾勒出矫健的身形,麦色的肌肤透着山野的灵秀,手中一杆丈八长矛磨得精光锃亮,映着跳跃的火苗。
柳眉斜飞入鬓,双眸锐利如电,宛如天穹之上搏击风云的猎鹰,凛凛生威,首刺那乌蝮众头领。
那头领见来者,凶悍之气微微一滞,旋即狞笑道:“嘿嘿,我道是谁,原来是云岭众的阿卓!怎么?你们岩鹰还没叫图格头人的威风吓破胆,敢来管老子闲事?”
阿卓长矛一顿,矛尖入地三分,发出沉闷声响,冷冷道:“图格想吞并哪里,是他的野心,但今日此地,是我云岭众世代猎场。你们越界杀人,便是宣战!是立刻滚回你们的蛇窝,还是让我的长矛饮血,你自己选!”
“开战?”乌蝮众头领狂笑,“就凭你一个女人?老子先撕了你!”吼声未落,石斧己带风劈至,势若疯虎。
阿卓冷哼,不退反进。矛影一闪,毒蛇般点中斧侧。
“铮”一声脆响,火星迸溅!
那头领只觉一股暗劲透来,虎口酸麻,石斧险些脱手。
未及变招,阿卓矛尖化作数点冷芒,疾刺其咽喉、心口多出要害,招招狠厉刁钻,正是山林生死搏杀的精髓。
头领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身上瞬间添了数道血痕。
随行的乌蝮众蛮人见头领吃亏,纷纷鼓噪欲上,却被云岭众战士齐声厉喝,持械逼住,双方登时剑拔弩张。
“滚!”阿卓一声清叱,长矛倏地横扫,如鞭抽在那头领格挡的手臂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当下,那头领己知不敌,捂臂瞪视阿卓等人,眼中怨毒如炽:“好!阿卓!你等着!图格头人不会放过你们云岭众的!我们走!”嘶吼声中,带着手下如一群败狼,仓皇退入幽暗丛林,眨眼消失不见,只余夜风呜咽,林涛忽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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