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户抢上一步，躬身行礼道：“多谢阿卓头领救命之恩！若非您及时赶到，老朽几个怕是要葬身于此……”
阿卓手一挥，截住他话头，目光兀自凝注在项尘面上，冷声道：“不必谢我。守护猎场，本就是我的职责。你们是岩鹰头人允许的猎户，我自当庇护，只是……”
她话锋陡转，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众人行装，“看你们行止，并非只为打猎。翻过黑石岭，便是乌蝮众的地界，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项尘迎上她锐利目光，抱拳道：“多谢姑娘援手之情。我等确有要务在身，非赴云梦泽不可。”
阿卓双眉霎时紧蹙，断然道：“不成！云梦泽是乌蝮众的圣地，外人去不得！方才他们的头领那巴图眼见我出手护着你们。乌蝮众的头人图格，狼子野心，早就盯上我们云岭众的地盘了！平日里边界上的冲突时有发生，但图格始终没能找到足够的理由，征得神灵——“虺山君”的同意，发动战端。”
她目光如电，射向项尘一行，“若你们此刻擅闯云梦泽，乌蝮众立时便有口实，诬我云岭众勾结山外人，亵渎其圣地。一旦说动“虺山君”允战，两族之间，必是血流成河！”
她语声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你们不可再向前走了。必须跟我回寨子，在头人岩鹰面前立下血誓，守我部族规矩，终身不得泄露山中见闻，更不得擅入乌蝮众地界！”
项尘默然片刻，目光与阿卓坚定眼神一碰，随即道：“好，便随头领回去。
阿卓见他应允，不再多言，挥手示意手下战士环护左右。老猎户等人如释重负，向项尘匆匆辞行。
队伍中，陆若晴轻轻扯了扯项尘衣袖，声音压得极低，透着疑虑：“尘哥哥，当真随他们走？”
项尘微微颔首，同样低声应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理所应当。况且……”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云岭、乌蝮两众之人，似乎皆不受此地弥漫的虎魄刀凶煞之气侵扰。更奇者，方才两方人马现身之前，我的玄意竟未能捕捉丝毫气息。此间……处处透着蹊跷。谨慎行事，随他们回去瞧瞧也好。”
一行人随着阿卓和云岭众战士，在夜色中穿行。
翻过几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依山而建的庞大寨子盘踞于幽谷之中。寨墙由合抱巨木缠以老藤垒成，高耸坚实，其上箭楼哨塔森然矗立。
寨内竹木屋舍鳞次栉比，依着陡峭山势层叠而上。
巨大的火盆在寨墙与要道旁吞吐烈焰，火光映照着墙上狰狞的猛兽图腾与悬垂的森白兽骨，空气中松脂、烟火与兽皮的气息混杂，透着一股粗砺蛮荒的原始气象。
甫一踏入寨门，周遭气氛陡变。沿途所遇蛮人，无论男女老幼，目光皆如刀似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尽数钉在项尘这几个“山外人”身上。
窃窃私语如暗潮翻涌，那一道道视线，如看待异类，尽是根深蒂固的疏离与轻蔑。
“瞧，阿卓头领带回来几个山外人……”
“难道是落雁城新来立血誓的猎户？”
“瞧他细皮嫩肉的，能干什么？论弓马猎杀，十个中原人也抵不上我们一个勇士！”
“倒是他身旁那中原女子，生得好生美貌……”
尤其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战士，赤裸着筋肉虬结的上身，腰挎弯刀骨矛，目光更是肆无忌惮。
多半如鹰隼般盯住项尘，在他腰间佩剑与文弱气质上逡巡；亦有几人，眼珠首勾勾粘在陆若晴身上，显是这异域女子的清丽风致，在此间亦是罕有。
一名身材尤为魁梧，面颊带一道浅疤的青年战士排众而出，双臂抱胸，当路拦住阿卓，目光却如挑衅地噬向项尘。
“阿卓！”那战士声若洪钟，透着浓浓不满，“你带这些山外人回来做什么？寨子里的规矩，不是不让外人轻易踏足核心之地吗？尤其是这种……”他上下扫视项尘，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中原人。”
旁立众人立时鼓噪：“岩狼说得是！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乌蝮众的疯狗刚在边界撕咬，转头便引外人进来，万一……”
“住口，岩狼！”阿卓柳眉一竖，清叱如冰，“他们是受岩鹰头人血誓庇护的猎户引荐，在边界遭袭，我出手带回，合乎规矩。至于他们的来意，自有头人定夺。让开！”
那唤作岩狼的青年被她当众呵斥，面上青红交加，却不敢顶撞，只得将满腔怨毒尽数泼向项尘，眼中凶光几乎凝成实质，重重哼了一声，才侧身让开，兀自低吼：“哼！我倒要瞧瞧这些山外人能搅起什么风浪！若敢给寨子招来祸端，我岩狼手中的刀，第一个不饶！”
项尘面色沉静如水，对那噬人目光浑如不觉，只随在阿卓身后，在万千目光织就的冷网中，一步步走向寨子深处那座最高大，篝火最盛的竹楼——头人岩鹰的居所。
阿卓令项尘等人在外稍候，自己先行入内通报。片刻后，她探身而出，招手示意。
“头人允你们进去了。”
项尘与陆若晴步入竹楼。楼内轩敞，陈设简朴却自生威严。兽皮铺地，壁上悬着狰狞兽首与森然骨矛。
正中央一张虎皮大椅上，端坐着一位中年汉子。
此人身材魁伟，面如古铜，棱角分明，显是久经风霜。一双眸子温润含笑，深处却似蕴着山岳般的沉雄气度，正是云岭众头人岩鹰。
“远方来的客人，请坐。”岩鹰声音浑厚，抬手示意左右竹墩，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项尘面上。“阿卓说，你们执意要去云梦泽？”
项尘抱拳一礼：“正是，晚辈等有不得己之故，非去不可。”
“哦？”岩鹰身躯微微前倾，那温润眼底精光一闪，“是何缘由？云梦泽是乌蝮众圣地，凶险莫测，寻常人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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