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风与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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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风与鱼干

 

引擎的嗡鸣在河谷里拖出长长的回音。

辣条号碾过最后一片光滑的卵石滩,爬上土质松软的河岸。

车轮下是稀疏的草甸和低矮的灌木丛。

淘金者蜷在陈芹怀里,睡得正沉,湿漉漉的皮毛大半干了。

腹部的深粉色结痂在颠簸中微微起伏,周围新生的浅绒毛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

它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偶尔爪子抽动一下,不知是否梦见了溪水和游鱼。

招财盘踞在副驾软垫上,把自己缩成一个紧密的金色毛球。

河谷被甩在身后,两侧的土坡渐渐隆起,

形成低矮连绵的丘陵轮廓。

月光清冷,给起伏的地表铺上一层银灰色的薄纱。

风从更开阔的前方吹来,干燥,

带着尘土和远方荒野特有的、难以名状的寂寥气息。

车沿着一条被雨水冲刷出的、着红褐色黏土的浅沟向上爬升。

引擎吃力地低吼,车斗里的物资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竹筐里的沙棘干和荠菜干簌簌作响。

那捆盖着松针、卷紧的防水布被登山绳牢牢固定在车斗最通风的位置,

咸鱼和虾干的气息被风一丝丝扯出来,混在干燥的夜风里。

丘陵顶端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台地。

风毫无遮拦地掠过,吹得稀疏的草甸如波浪般起伏,发出持续的、干燥的沙沙声。

台地边缘,一道陡峭的断崖突兀地切下,

崖壁在月光下呈现出冰冷的灰白色。

断崖下方,是更深沉的黑暗和更遥远的地平线。

辣条号停在断崖边缘不远处的背风处。

车轮碾过几丛坚韧的荆棘,停了下来。

引擎熄火,低沉的嗡鸣消失,只剩下风声,在耳边呼啸。

淘金者被这突然的寂静惊动,猛地抬起头,

睡眼惺忪,迷迷瞪瞪地西下张望。

它看到了断崖边缘朦胧的轮廓,

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低呜。

招财也睁开了眼,金瞳在黑暗中亮起,警惕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高地。

陈芹拉开车门。

强劲的风立刻灌入驾驶室,带着刺骨的凉意,

吹得她工装猎猎作响。

她走到断崖边缘,向下望去。

月光勾勒出陡峭岩壁狰狞的褶皱,深不见底。

风从下方猛烈地倒卷上来,带着一股岩石的冰冷和荒野的尘土味。

风势强劲,持续不断,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她退回背风处,目光扫过这片被狂风统治的高台。

风,干燥,猛烈,永不停歇。

正是天然的干燥场。

她走到辣条号车斗旁。

解开固定防水布的登山绳,掀开覆盖的松针。

腌渍的鱼肉颜色变得更深沉,

质地明显紧实了许多,表面析出细小的白色盐晶。

那些透明的小虾干则蜷缩成了深褐色的小球,

硬邦邦的。

盐和风初步完成了它们的工作,但还不够。

她拖出那卷厚实的军绿色防水布,

在靠近断崖边缘、风势最强劲却又相对平坦避雨的一处岩石凹槽里展开铺平。

布面立刻被风吹得剧烈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又翻出几根备用的箭竹竿,

用登山绳在两块凸起的岩石间绑出一个牢固的晾架。

淘金者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彻底清醒了。

它跳下车,凑到正在铺开的防水布旁,

湿漉漉的鼻子急切地拱向那堆盐渍鱼肉,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渴望的呜咽。

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干燥的红土上。

招财也轻盈地跳下车,

踱步到附近一块背风的岩石上蹲坐下来,

金瞳注视着陈芹的动作,

对鱼肉兴趣不大,似乎更关注那些蜷缩的小虾干。

陈芹没理会淘金者的急切。

她将防水布上的盐渍鱼肉片小心地、一片片分开,平铺在铺开的防水布上。

深褐色的鱼片和蜷缩的虾干在灰绿色的布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强劲的风立刻包裹住它们,吹得边缘微微卷起。

“呜!呜!”

淘金者看着心爱的肉片暴露在风中,

急得围着防水布边缘打转,

爪子焦躁地扒拉着泥土,

几次想凑近去舔,都被陈芹按着脑瓜子推走。

陈芹又拿出之前收获的、己经有些蔫软的覆盆子(塞在竹筒里避光保存)。

鲜红的浆果在风里很快失去光泽,表面起皱。

她将覆盆子稀疏地撒在鱼肉和虾干旁边。

最后,她打开装着荠菜干的竹筐,抓出几把墨绿蜷缩的菜干,也铺散在布面上。

风干的荠菜几乎没什么分量,立刻被风吹得在布面上微微滚动。

风,成了这里唯一忙碌的存在。

它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布面上的每一片鱼干、每一粒虾球、每一颗覆盆子和每一根荠菜干。

咸腥的气息被风裹挟着,迅速扩散,又被更广阔的空间稀释。

鱼肉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变硬,

虾干更加紧实,覆盆子皱缩成深红的小粒,荠菜干在风中轻轻碰撞。

淘金者趴在防水布不远处的背风土窝里,

下巴搁在前爪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中的肉片,

鼻子用力抽动,捕捉着风中每一丝被带走的咸香。

尾巴偶尔不甘心地扫一下地面,带起一小股红土尘埃。

它腹部的深粉色肚皮在月光下显得很光滑。

招财似乎对风中食物的兴趣不大。

它站起身,无声无息地沿着断崖边缘踱步,

金色的皮毛被风吹得紧贴在流线型的身体上。

它走到台地另一侧,在一丛低矮、叶片肥厚的多肉植物旁停下。

月光下,那植物的叶片边缘凝结着细小的、晶莹的露珠。

招财伸出的舌头,卷起叶片上的露珠,

动作轻柔而专注。

它在补充水分,姿态优雅得像在月下进行某种仪式。

陈芹靠在一块被风打磨得光滑的岩石上。

膝上横着唐刀。

她看着那片在强劲崖风与清冷月光下加速浓缩的食物。

鱼片渐渐显出深沉的酱色,虾干蜷缩如深褐的砾石,

覆盆子成了凝固的血珠,荠菜干如同风干的墨绿羽毛。

一种属于长久旅途的、浓缩风味的基石,正在这高处的风里快速成型。

时间在风声中流逝。

东方天际透出极淡的灰白,稀释了浓重的夜色。

风势似乎弱了一丝,但依旧强劲。

陈芹起身,走到那片被风肆虐了一夜的防水布旁。

鱼片变得坚硬如薄木片,边缘微微卷曲,深酱色中透出油润的光泽。

虾干硬邦邦,深褐色,几乎没什么水分了。

覆盆子干缩成了指肚大小的深红硬粒。

荠菜干颜色更深,碰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开始收集。

鱼片和虾干小心地叠放回卷起的防水布中心。

覆盆子干和荠菜干则分别装进不同的厚实防水袋,拉紧密封条。

最后,卷紧防水布,用登山绳牢牢捆扎。

这捆东西的分量变轻,但里面的滋味,己被风与盐浓缩了数倍。

车斗被重新整理。

新收获的风干物安置妥当。

辣条号再次启动,引擎声在空旷的高台上显得格外突兀。

车轮碾过红土和草根,驶离了断崖边缘。

淘金者挤在物资缝隙里,鼻子使劲拱着那捆重新固定好的防水布,

喉咙里发出委屈又渴望的呜咽。

招财跳回副驾软垫,金色的毛发在渐亮的晨光中闪着微光。

它舔了舔嘴角,仿佛还残留着露珠的清冽。

车沿着台地边缘行驶。

前方,丘陵的轮廓在晨光中变得清晰,更远处,一道低矮、绵延如黑色脊线的山脉横亘在地平线上。

山脉的某个豁口处,一点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光,

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大地不经意间眨了一下眼睛。

陈芹的目光在那瞬间的闪光处停留了一瞬。

是玻璃?是金属?还是积水的反光?

方向杆微转,辣条号拖着满车浓缩的风味和沉睡的猫狗,

朝着那道山脉的豁口,驶入了越来越亮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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