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与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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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与口水

 

辣条号沿着红土台地的边缘行驶,车轮碾过稀疏的草根和的黏土,留下清晰的辙痕。

丘陵的轮廓在升起的太阳下变得清晰,

棱角分明,投下深蓝的阴影。

前方,那道低矮的、如同大地脊梁般的山脉越来越近。

山脉中部,一个狭窄的豁口如同被巨斧劈开,是穿越的唯一路径。

就在辣条号朝着前方漫无目的地行驶时,

陈芹的目光再次捕捉到那点反光——并非来自豁口本身,

而是来自豁口上方一侧陡峭的山脊。

初升的阳光正以某个特定的角度,精准地投射在那个位置,

激发出一点极其锐利、转瞬即逝的金色光芒,

像一颗坠落的星辰在岩石上最后的闪烁。

不是玻璃,也不是积水。

手腕微转。

辣条号偏离了通往豁口的平缓路线,朝着那道陡峭的山脊爬去。

坡度骤然加大,车轮在松动的碎石和风化的岩面上打滑,引擎发出吃力的低吼。

淘金者被剧烈的颠簸震醒,在车斗物资堆里茫然地抬起头,脑袋歪在一边。

招财也警惕地蹲坐起来,金色的竖瞳锁定越来越近的山脊顶端。

终于,辣条号吭哧着,几乎是斜着车身,停在了山脊顶端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岩台上。

风在这里更加猛烈,带着山巅特有的凛冽寒意。

那点反光的来源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并非想象中的金属碎片或信号物。

那是一口悬挂在岩石缝隙间、早己倾颓不堪的破败小庙飞檐下的铜钟。

钟体不大,布满青绿色的铜锈,边缘甚至有几处破损的豁口。

但就在刚才那特定的角度下,阳光恰好擦过钟顶一处未被锈蚀的凸起,反射出那点锐利如针的金光。

此刻,随着太阳升高,角度变化,金光己然消失。

钟下,是半塌的山门和几间摇摇欲坠、瓦片残破的土黄色矮小殿宇,

几乎与灰褐的岩石融为一体。

“呜?”

淘金者跳下车斗,的黑鼻子朝着破庙的方向用力抽动,喉咙里发出疑惑的低鸣。

它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味,尾巴的摇摆变得迟疑。

招财轻盈地落地,无声地踱到陈芹脚边,

金色的竖瞳紧盯着那黑洞洞、没有门板的庙门入口,

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风声中夹杂的细微声响。

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啜泣。

破庙,哭声,寂静的山林…

阴冷的风吹过耳畔。

陈芹握紧斜插在背包侧面的唐刀刀柄,刀鞘冰凉。

她迈步,踏过散落的碎石和枯枝,走向那倾颓的山门。

风卷着尘土和枯叶,从空洞的门洞灌入。

庙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陈年香烛和某种病态甜腥混合的气息。

几尊泥塑的佛像彩漆剥落,肢体残缺,在尘埃中沉默。

殿角堆着些破烂的蒲团和经幡碎片。

啜泣声来自最里面一间低矮的僧房。

陈芹停在门口。

狭窄的土炕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褥。

一个身形瘦削、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灰色僧衣的中年尼姑蜷缩在上面,

紧闭双眼,脸颊凹陷,嘴唇干裂起皮,

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潮红色。

她的身体在薄被下微微颤抖,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领口,整个人像一块正在燃烧的炭。

陈芹闻到了,这个人因为高热散发的人味,接近死亡的味道,很香…

炕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坐着。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尼姑,

同样穿着过于宽大的灰色僧衣,光溜溜的小脑袋低垂着,

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的啜泣声正是从她那里发出。

她枯瘦的小手紧紧攥着一块湿布,

正徒劳地、一遍遍擦拭着炕上尼姑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动作慌乱而绝望。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小尼姑猛地回头。

一张极其瘦小的脸,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惊恐和巨大的无助瞬间淹没了那双稚嫩的眼睛。

她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小鸟,

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昏迷的师傅面前,

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却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尖叫。

陈芹的目光掠过小尼姑惊恐的脸,落在炕上昏迷的尼姑身上。

那潮红的脸色,粗重的喘息,滚烫的体温。

高热,而且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药。”

陈芹开口,声音在昏暗的僧房里显得异常清晰。

小尼姑愣了一下,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陈芹,似乎没听懂这个简单的字。

陈芹没再说话,只是解下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

里面塞满了真空包装的笋干、压缩饼干、防水袋、电池……唯独没有药品。

她将背包口对着小尼姑,让她看清里面的东西。

最后,她拿出仅剩的那小半瓶宠物外伤消炎喷剂,放在旁边布满灰尘的破木桌上。

“没了。”

陈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山庄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炕上昏迷的尼姑,

“温泉山庄。那里有人,有药。去吗?”

小尼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陈芹的动作,

从背包里琳琅满目的物资,到那半瓶小小的喷剂,再到陈芹平静无波的脸。

当听到“温泉山庄”、“有药”、“有人”这几个词时,

她红肿的眼睛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恐和无助深处,

猛地燃起一簇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火苗。

她的视线猛地转向炕上昏迷不醒、呼吸灼热的师傅,又猛地转回陈芹脸上。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

砸在破旧的僧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最终,她极其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光溜溜的小脑袋。

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收拾东西。”陈芹的指令简洁明了。

小尼姑像是被按下了开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

动作麻利得与她瘦小的身躯不符。

她冲到土炕对面一个破木柜前,拉开抽屉,

从里面抱出一个用灰色粗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紧紧搂在怀里。

那大概是经书或者最重要的法器。

她又扯下炕上那条相对干净些的薄被褥,

笨拙地、极其费力地想把昏迷的师傅裹起来。

陈芹走上前,没说话,

只是伸手帮她把被褥扯开,将昏迷的尼姑裹紧。

尼姑的身体滚烫,隔着被褥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度。

香味更浓了…是因为常年吃素吗?

陈芹面无表情的想。

小尼姑感激地看了陈芹一眼,又飞快地跑到墙角,

拿起一个边缘破损的瓦罐和一个瘪瘪的旧布口袋。

里面大概是她仅存的一点水和食物。

东西少得可怜,很快就收拾好了。

小尼姑背上那个紧裹着经书的灰布小包袱,

一手紧紧抱着瓦罐和旧布口袋,

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裹着师傅的被褥一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锚点。

她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芹,等待下一步指令。

陈芹弯腰,手臂穿过昏迷尼姑的颈后和膝弯,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

尼姑的身体很轻,像一捆干柴,灼热的温度透过被褥传递到陈芹的手臂。

小尼姑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小手死死攥着被褥边缘,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点师傅的重量。

走出昏暗破败的僧房,穿过倾颓的山门。

外面强烈的天光让小尼姑下意识地眯起了红肿的眼睛。

辣条号就停在院子门口。

淘金者好奇地凑上来,

的鼻子嗅了嗅陈芹怀里抱着的、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陌生人,

又嗅了嗅跟在后面、散发着恐惧和悲伤气息的小尼姑,轻轻的摇了下尾巴。

招财蹲在副驾上,金色的竖瞳审视着新出现的两个人形生物,尾巴尖轻轻摆动。

车斗里物资堆叠如山。

陈芹抱着昏迷的尼姑走到车斗旁。

她示意小尼姑爬上去。

小尼姑手脚并用地爬进车斗,在物资堆里艰难地挪出一小块相对平坦的空间,

铺上自己带来的那条薄被褥。

陈芹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尼姑放上去。

尼姑的身体一接触到车斗冰冷的钢板,

即使在昏迷中也瑟缩了一下,发出模糊的痛苦呻吟。

小尼姑立刻跪坐在师傅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口,

小手紧紧抓住师傅滚烫的手,

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陈芹将小尼姑带来的瓦罐和旧布口袋也放进车斗角落固定好。

她看了一眼车斗里拥挤的空间,

又看了看那捆固定在通风处、散发着咸鲜气息的防水布(鱼干虾干)。

她抽出唐刀,刀光一闪,登山绳应声而断。

她将那捆珍贵的风干食物取下,塞进自己的驾驶座下面。

她坐上驾驶位。

引擎低吼着启动。

辣条号调转方向,车轮碾过山脊的碎石,

朝着来路,朝着温泉山庄的方向驶去。

车斗里,昏迷的尼姑在颠簸中发出痛苦的呓语,

小尼姑紧紧依偎着她,小小的身体随着车身摇晃,

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师傅潮红的脸颊,

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死死攥着车斗的栏杆。

淘金者挤在车斗一角,

庞大的身躯尽量缩着,

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看昏迷的人,

又看看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巨大悲伤的光头身影,

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呜声。

招财蹲在副驾软垫上,金色的竖瞳透过车窗,

望向后方那座在晨光中迅速变小的、悬挂着破钟的孤寂山脊,

以及那口在风中呜咽的锈钟。

陈芹的背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里面塞满了食物,唯独没有救命的药。

稳稳地控制着方向。

她看着后视镜里车斗中那两个紧紧依偎的灰色身影,吞了下口水。

在剧烈的颠簸中,朝着那片有热水、有药品、有人的温泉山庄,一路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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