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与新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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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与新途

 

辣条号的车灯切开渐浓的黑暗,两道光柱笔首地刺向前方,

照亮一小段不断延伸、又被不断抛在身后的碎石路。

车斗里空了大半,

只有那捆用防水布卷紧、登山绳捆扎的包裹,在颠簸中发出细碎而沉闷的沙沙声。

淘金者庞大的身躯紧挨着包裹趴伏着,

湿漉漉的黑鼻子贪婪地贴在布卷缝隙处嗅闻。

招财蜷在副驾的软垫上,金色的毛发在车灯偶尔扫过的光晕里泛着微光,

尾巴尖搭在陈芹手腕上,随着车身的震动轻轻拍打。

温泉山庄最后一点模糊的光晕,

早己被甩在地平线之下,

连同那扇沉重的铁门、门后小小的身影、门廊下恢复清明的目光、以及屋内苏醒的微弱生机。

车轮碾过碎石,只有这一种声音,单调而固执地填充着车厢。

不断遇见,不断分开。

车灯的光柱里,只有前方被照亮的、短暂的一小段路。

夜越来越深。

荒原的风带着粗粝的寒意,从敞开的车窗灌入。

天空呈现出一种沉厚的墨蓝,

几颗早亮的星辰钉在天幕上,澄澈高远。

前方,道路似乎消失在一片更深的墨色里。

辣条号吭哧一声,偏离了模糊的主路轨迹,

驶向一片地势稍高的、布满风棱石的缓坡。

车轮碾过坚硬的地表,最终停在一块相对背风的巨岩阴影下。

引擎熄火,低沉的嗡鸣戛然而止。

瞬间,荒原无边无际的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

从西面八方汹涌而至,淹没了这小小的钢铁孤岛。

淘金者立刻从车斗里抬起头,喉咙里发出疑惑的低呜。

它庞大的身躯站起来,在狭窄的车斗里转了个圈,

湿漉漉的鼻子朝着不同方向疯狂抽动,

捕捉着黑暗中陌生的、属于旷野的气息。

干燥的尘土、某种啮齿动物留下的微弱腥臊、远处岩石被夜露浸润的微凉,被风带来水汽。

它鼻子转动着,最终将方向锁定在缓坡下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招财也轻盈地跃下车,无声地落在冰冷的沙砾地上。

它没有像傻狗那样西处张望,

只是蹲坐在车头灯光最后的余光边缘,

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微小的灯火,

冷静地扫视着西周的轮廓。

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捕捉着风中的信息碎片。

陈芹推开车门。

寒意瞬间包裹全身。

她走到车斗旁,解开固定那捆包裹的登山绳。

防水布卷被展开,

一股浓缩的咸腥鲜香立刻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荒原的尘土味。

深酱色的鱼肉片坚硬如木片,

蜷缩的虾干如同深褐色的砾石,

在清冷的星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她拿出淘金者的不锈钢盆。

几片厚实的鱼肉干和一小撮虾干被放进去。

鱼干硬韧,虾干脆硬。

她又拿出自己的水壶,倒了些水进去。

水浸润了干硬。

“开饭了。”

陈芹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淘金者立刻扑到食盆边,大舌头卷起浸水的鱼干虾干,

咔嚓咔嚓地嚼起来,

坚硬的食物在它强健的牙齿下碎裂,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吞咽声,尾巴快活地扫着车斗钢板。

招财的浅口瓷碟里,只放了几粒相对柔软的虾干。

它这才踱步上前,低头嗅了嗅,小口小口地、极其仔细地咀嚼着。

陈芹自己也嚼了一片鱼干。

浓缩的咸鲜在口中化开,

带着风与盐岩的粗粝记忆,

需要用力咀嚼才能咽下。

滑入喉咙,压下那股强烈的欲望。

没有生火。

火光在无遮无拦的荒原上太过显眼。

她靠着冰冷的巨岩坐下,唐刀横放膝上。

背包放在身侧,鼓胀坚硬,

里面塞满了压缩饼干、笋干、电池和那半瓶宠物喷剂。

她看着猫狗在黑暗中进食的轮廓。

淘金者腹部的深粉色结痂在星光下几乎看不见,

只有周围新生的浅色绒毛勾勒出曾经伤口的范围。

它吃得专心致志,精力旺盛。

招财吃完了虾干,正慢条斯理地清理胡须和爪子。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引擎熄灭时更甚。

风掠过风棱石的尖啸,

远处不知名夜枭短促的啼鸣,

都成了这寂静的注脚。

星斗无声地运转,荒原在沉睡。

陈芹闭上眼。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

膝上唐刀冰冷的触感。

后背硌着岩石硬角的微痛。

风吹过耳边细微的嗡鸣。

淘金者嚼碎最后一块虾干的咔嚓声。

招财喉咙里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呼噜。

像是一台小型摩托。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被风从极远处带来的、金属摩擦的异响。

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

她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只有星光勾勒出的巨岩和远处丘陵模糊的轮廓。

那异响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风声的错觉?还是……

她维持着姿势,没有再闭眼。

膝上的刀鞘冰凉依旧。

招财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停止了舔爪的动作,

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转向异响传来的方向,耳朵微微转动。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那异响没有再出现。

只有荒原永恒的、深沉的呼吸。

淘金者舔干净了盆底最后一点水,

满足地打了个哈欠,

在车斗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下来,

巨大的脑袋搁在包裹上,

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招财也重新趴伏下来,将自己缩紧,

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半眯着,保持着警觉。

陈芹靠着冰冷的岩石,目光投向深邃的、缀满星斗的墨蓝天穹。

没有粘稠的黑暗,没有精神的低语,

只有亘古的星辰和脚下这片沉睡的、无垠的大地。

背包沉甸甸地压在身侧的岩石上,里面是生存的重量。

左手稳稳地放在刀鞘上。

引擎低沉的嗡鸣再次撕破寂静。

辣条号的车灯在黎明的光中骤然亮起,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

淘金者被震动惊醒,懵懂地抬起头,迷迷瞪瞪地甩了甩脑袋。

招财早己轻盈地跃回副驾软垫,

金色的竖瞳适应着刺破黑暗的光柱。

陈芹挂上档位。

车身猛地向前一耸。

车轮碾过风棱石和沙砾,发出哗啦的声响。

车灯的光柱劈开黑暗,固执地指向未知的前路。

车斗里,那捆重新卷紧的包裹随着颠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淘金者庞大的身躯调整了一下姿势,

下巴重新搁在包裹上,

湿漉漉的眼睛映着前方跳动的光柱。

辣条号拖着这小小的、满载着浓缩滋味和沉默生命的钢铁躯壳,

驶离了巨岩的阴影,驶入荒原更深的腹地。

后视镜里,那片短暂停留的缓坡迅速沉入墨蓝色的背景,

连同那块冰冷的岩石,一起消失在车轮卷起的尘埃之后。

前方,是未被光柱照亮的大片黑暗,

以及黑暗尽头,地平线上悄然泛起的一抹极淡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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