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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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声音

 

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暗下去,红光湮灭,厨房彻底陷入昏暗。

食物的热气还在蒸腾,番茄炒蛋浓烈的酸甜混着新米的清甜,像一层暖融融的纱,裹着小小的空间。

淘金者把脸从舔得溜光的粗陶碗里,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金珠项圈随着它仰头的动作叮当脆响,狗嘴边糊了一圈鲜红的茄汁。

它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底,舌头刮过粗陶的纹理,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招财吃得斯文些,碗里还剩一小撮裹着茄汁的饭粒和几块蛋黄碎。

橘猫蹲坐着,粉红的舌头像把精致的小刷子,慢条斯理地卷着食物,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呼噜。

像个小摩托车。

陈芹靠着冰冷的灶台,手里那半碗饭早己凉透。

她没再动筷,只是看着碗里凝结了油脂、颜色变得深沉的茄汁蛋块,和冷掉后微微发硬的米粒。

胃囊深处那点滚烫的灼热感早己消散,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属于饱腹后的虚无。

丧尸的饱腹感,更像是容器被填满的物理状态,而非活人的满足。

她放下碗。

粗陶磕在石板灶台上,发出闷响。

淘金者立刻竖起耳朵看过来,尾巴条件反射地摇了两下。

招财也停止了舔舐,独眼在昏暗中望向她。

“饱了?”陈芹的声音有点哑,在寂静里格外清晰,“饱了就去睡。”

她舀起温泉池的水,哗啦啦冲洗锅碗。

冷水冲掉凝固的油脂和饭粒,油腻混着冷水特有的腥气弥漫开,冲淡了食物的余香。

水流在铁锅黑沉的底部打着旋,映不出任何倒影。

淘金者凑过来想舔洗碗里的水,被陈芹用湿漉漉的手背推开。

“去喝水桶里水,总想喝硫磺水干嘛。”

收拾停当,她拎起靠在墙角的钢筋。

走出厨房时,浓重的夜色己完全吞没了山谷。

雾气比傍晚更浓,像湿冷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温泉池的方向一片混沌的墨色,只有那永恒不变的汩汩冒泡声。

穿透浓雾传来,像大地沉睡时深沉的呓语。

她没回露台,也没去服务中心的藤沙发。

而是走向辣条号。

拉开后斗门,里面雪白的米袋在黑暗中像一座座沉默的小山。

她扒开最上面一袋米,露出下面铺着的干草和旧坐垫。

那是给淘金者临时弄的窝。

土狗立刻会意,摇着尾巴兴奋地蹿上去,在干草堆里转了两圈。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金珠项圈碰到车斗的铁皮,发出轻微的“叮”。

招财轻盈地跃上后斗边缘,没理会狗窝,独眼扫视着米袋堆顶。

橘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跳上了驾驶座顶棚,那里铺着一块陈芹从服务中心翻出来的、相对干净的毛毡。

它蜷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个橘色的绒球,黑色的鼻子隐没在绒毛里。

陈芹关好后斗门,自己也上了车。

驾驶座狭窄冰冷,仿皮坐垫硌着骨头。

她没躺下,只是抱着膝盖,蜷在座位上。

车窗蒙着厚厚的水汽,外面浓雾弥漫的黑暗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

引擎熄火后,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无意义的空气流动)。

淘金者安稳的鼾声、招财细微的呼噜,以及……远处温泉池那单调的、催眠般的冒泡声。

寂静像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漫过脚踝,爬上膝盖,一点点将她淹没。

厨房里那短暂滚烫的烟火气,番茄炒蛋霸道的酸甜,米饭蒸腾的暖意……

都像一场被雾气迅速抹去的幻梦。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捏碎番茄时那黏腻鲜红的触感,但摊开手掌,只有灰白的皮肤和冰冷的空气。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

那里别着一把从农家乐带来的、磨得锋利的镰刀。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现实的触感。

钢筋就斜倚在副驾驶座下,触手可及。

高墙够厚,铁门够沉。

温泉够暖,菜园够绿。

鸡鸭够多,米粮够吃。

可这死寂……太重了。

重得像压在棺材板上的土。

“我可真是……”

淘金者在后斗翻了个身,爪子挠着铁皮,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嘴里发出模糊的梦呓,像是在追逐什么。

招财的呼噜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响起,绵长而平稳。

陈芹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

茶色的玻璃被水汽模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她闭上眼。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碎片:

柳溪村门缝里那只颤抖的、摸索的小手;

温泉山谷铁门外那若有若无的、带着恐惧的窥探气息;

捏碎的番茄在碧绿池水中化开的鲜红血雾;

米袋顶上那颗红得像心脏的果子……

“傻子……”

她对着黑暗咕哝一声,声音闷在胸腔里。不知道在说谁。

睡意这种东西,对丧尸而言是奢侈品。

她只是僵硬地蜷缩着,让冰冷的疲惫感一点一点渗透僵硬的关节。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温泉池那单调的冒泡声,像一只永不停摆的钟,在浓雾和死寂中,固执地滴答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午夜。

浓雾中,温泉池的方向,那恒定不变的冒泡声里,似乎掺杂进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水花声?

不是气泡破裂的轻响。

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水面?

陈芹瞬间睁开了眼。

灰白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绷紧到极致。

身体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但每一寸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

她屏住那无意义的“呼吸”,侧耳倾听。

汩汩……汩汩……(温泉本身的冒泡)

……哗……

极其轻微,像一片落叶掉进水里。转瞬即逝。

然后又是温泉的汩汩声。

是错觉?还是……

后斗里,淘金者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

陈芹能感觉到它支棱起了耳朵,喉咙里滚动着极其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声,充满了警惕。

车顶的招财也醒了,呼噜声消失,黑暗中,陈芹能想象它伏低身体,独眼死死盯着温泉池方向的姿态。

不是错觉。

陈芹的手,无声无息地滑向副驾驶座下的钢筋。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灰白的指尖微微蜷缩。

她没有动,依旧蜷缩在驾驶座上,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只是那双在黑暗中睁大的眼睛,空洞地穿透布满水汽的车窗,投向那一片被浓雾和黑暗彻底吞噬的方向。

温泉池的汩汩声依旧。

那点异常的水花,再未出现。

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被硫磺水汽稀释过的……活物的气息?

带着水汽的凉意和一丝……惊魂未定的颤抖?

淘金者喉咙里的低呜没有停止。

招财在车顶极轻微地挪动了一下爪子。

浓雾在窗外无声地流淌,像粘稠的、活着的黑暗。

温泉池的方向,只有永恒的汩汩声,固执地穿透迷雾,敲打着这凝固的死寂。

陈芹握着钢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更深的灰白。

她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凝固在驾驶座上,等待着。

等待着那未知的、藏匿在浓雾与温泉声中的东西,再次露出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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