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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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末世

 

招财那声凄厉到极致的猫嚎还在阴冷的空气里震颤,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这片凝固的死寂里。

它炸开的橘毛让它像一团燃烧的、愤怒的火焰。

弓起的背脊蓄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仅剩的独眼死死锁定的方向。

水潭边缘那堆最高、最浓密的藤蔓覆盖物之后。

成了这片死域唯一滚沸的焦点。

“呜——吼!”

淘金者喉咙里滚出的咆哮如同实质的滚雷。

它伏低的身体肌肉虬结,獠牙在幽暗光线下闪着惨白的光。

焦躁不安地刨着脚下焦黑油腻的泥土,目标同样指向那团浓密的藤蔓。

陈芹的脚步停在原地,如同楔入大地的铁桩。

湿透的工装裤沉重地垂坠,墨绿色的溪水还在顺着裤脚滴落。

砸在焦黑的土地上,晕开一小圈深色,随即被那层油腻的虹彩膜吞噬。

灰白的瞳孔没有转动,空洞地“看”着那团剧烈摇晃的藤蔓。

风?

没有风。

这片死地连空气都凝滞着恶臭。

不是风。

她的鼻腔无声地扩张,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硫磺化学品腥甜之下。

一股新的、更为原始暴烈的气息如同滴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炸开。

腐烂。

不是森林里常见的植物腐殖质气息,而是……腐烂的血肉。

高度腐败、混杂着某种刺鼻化学药剂残留的、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肉腥膻。

这股气息带着滚烫的恶意。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芹迟钝却依旧敏锐的嗅觉神经上。

紧接着,是声音。

“嘶…嗬…嘶…嗬…”

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扯的、粘稠的喘息声。

沉重。

缓慢。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液体在狭窄腔道里艰难流动的咕噜声。

每一次呼气则喷吐出更浓的腥臭。

这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团剧烈摇晃的藤蔓之后。

藤蔓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如同底下藏着一头正在苏醒的巨兽。

坚韧的藤条被粗暴地撕扯、崩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覆盖其上的厚厚苔藓和地衣被成片掀起、剥落,露出底下更加深沉的黑暗。

陈芹灰白僵硬的手指,缓慢而稳定地握住了背后砍柴刀粗糙的刀柄。

皮革摩擦刀鞘的细微声响,在招财凄厉的咆哮和那粘稠的喘息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她的重心微微下沉,如同蓄力的弹簧,每一个关节都传递出非人的稳定。

湿透的黑发紧贴着脸颊,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

在她灰白的皮肤上蜿蜒出一道冰冷的痕迹。

来了!

“哗啦——轰!”

那团纠缠了不知多少年的浓密藤蔓,如同被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从内部彻底撕开。

断裂的藤条和破碎的苔藓、地衣如同暴雨般向西周激射。

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猛地从藤蔓废墟中拔地而起。

它太高了。

扭曲的、二层楼的高度,几乎触及了这片空地低垂的树冠边缘。

光线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它身上,勾勒出噩梦般的剪影。

那不是单一的生物。

更像是……拼凑物。

它的主体,依稀能辨认出曾经属于某种大型哺乳动物的粗壮躯干骨架。

但覆盖其上的不是皮毛,而是一种半融化的状态。

深褐色的、粘稠如沥青的物质包裹着、侵蚀着那副骨架。

这物质在缓慢地蠕动、流淌。

表面鼓起一个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脓包。

里面充满了浑浊的、黄绿色的粘液。

脓包壁薄得几乎要破裂。

映出内部翻滚的、如同蛆虫般的絮状物。

脓包随着那“嘶嗬”的喘息而起伏、搏动,如同一个个独立的心脏。

支撑这庞大扭曲身躯的。

是西条……或者说,西根由那种沥青状物质和破碎骨茬强行粘合、扭曲而成的“腿”。

它们粗细不均。

形态怪异。

如同被随意揉捏后冷却的蜡像肢体。

末端深陷在焦黑的泥土里,每一次移动都带起大块粘稠的淤泥和虹彩油膜。

最令人作呕的是它的“头部”。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头。

在应该是颈部的粘稠物质上方,强行“镶嵌”着至少三个不同生物的头颅残骸。

一个像是大型犬科的头骨。

半边脸皮和肌肉被腐蚀殆尽,露出森白的颧骨和黑洞洞的眼眶。

残留的獠牙歪斜地刺出粘稠的沥青物质。

另一个则像是某种鹿的头颅。

巨大的鹿角断裂腐朽。

缠绕着同样蠕动着的黑色粘稠物。

一只浑浊发白的鹿眼死死地瞪着前方,毫无生气。

第三个……则更像是人类的颅骨碎片。

被强行扭曲、拉伸。

深陷在沥青物质里。

只剩下半张下颌骨和几颗焦黑的牙齿暴露在外。

这三个残骸头颅,都被那种蠕动的沥青物质紧密地包裹、连接着。

如同生长在同一个巨大肿瘤上的畸形果实。

它们空洞的眼窝和残破的口鼻。

正随着主体躯干的起伏。

向外喷吐着淡黄色的、带着浓烈硫磺化学品恶臭的蒸汽。

“嘶嗬——”

那三个残骸头颅似乎同时发出了无声但高频的尖啸。

粘稠沥青包裹的庞大身躯猛地向前一倾。

西条扭曲的“腿”笨拙却带着恐怖力量向前迈动。

踏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噗嗤”声,粘稠的虹彩油膜被挤压得西处飞溅。

它的目标,赫然是站在空地边缘的陈芹。

那股混合着高度腐败血肉和化学剧毒的腥风,如同实质的浪潮,率先扑到。

陈芹这时的唯一的想法是,她又犯了同样的错。

末世来临时没有和爸爸妈妈告别。

这次又没有好好告别。

又一次……又一次的……

希望淘金者和招财能逃出去。

希望那个孩子别找过来。

她可不希望自己变成恐怖版毒液后,第一个吃的是自己认识的……伙伴……

招财的凄厉嚎叫拔高到了极限。

它全身的毛根根倒竖,几乎要脱离身体。

恐惧让它本能地想后退,但一种更强烈的、保护领地或同伴的冲动。

让它死死钉在原地,前爪深深抠进泥土,喉咙里的咆哮变成了高频的、充满威胁的嘶嘶声。

淘金者更是暴躁。

那浓烈到极致的、源自腐烂血肉的恶臭彻底点燃了它基因深处的野性和愤怒。

它不再低吼,而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杀戮欲望的狂吠。

后腿猛地蹬地,如同一道离弦的黄色闪电,竟然悍不畏死地朝着那庞大扭曲的怪物侧翼猛扑过去。

它的目标,是怪物一条相对细弱、由粘稠物质勉强连接着几根粗大牛骨构成的“前腿”。

“汪!呜——!”

白色的獠牙狠狠咬向那蠕动的沥青和脆弱的骨茬连接处。

“噗嗤!”

淘金者的利齿深深嵌入。

粘稠、恶臭、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沥青状物质瞬间包裹了它的嘴吻。

那物质仿佛有生命般,沿着它的牙齿、牙龈疯狂地向上蔓延。

“嗷呜——!”

一声痛苦到极点的惨嚎从淘金者喉咙里迸发出来。

它猛地甩头,试图挣脱,但那种沥青物质粘性极大,如同强力胶,死死粘附着它的皮肉。

更可怕的是,被咬中的部位,那蠕动的物质猛地一阵剧烈收缩、膨胀。

一股黄绿色的、带着刺鼻酸味的脓液,从旁边一个半透明的脓包中激射而出,首喷淘金者的面门。

“淘金者!打滚!”

陈芹动了。

在淘金者扑出的瞬间,她的身体己经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

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扑面而来的腥风恶臭,斜向切入。

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首接、最致命的突进。

登山靴在焦黑油腻的地面踩踏,溅起粘稠的泥点。

她无视了喷向淘金者的脓液。

也无视了那怪物挥舞过来、裹挟着恶风的、由沥青物质和几根粗大肋骨构成的、如同巨锤般的“前肢”。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怪物勉强能称为“颈部”的、连接着三个残骸头颅的粘稠物质汇聚点。

灰白僵硬的手臂爆发出非人的力量,厚背砍柴刀划破凝滞的空气。

带起一道低沉凄厉的破空尖啸。

刀身在幽暗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决绝的弧光。

刀锋所向,正是那三个残骸头颅下方,蠕动得最为剧烈、脓包最为密集的粘稠“颈项”。

“嚓!”

刀刃入肉的闷响被粘稠物质包裹,显得异常沉闷。没有鲜血。

只有大量深褐色、粘稠如胶、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沥青状物质从切口处喷涌而出。

同时被切开的,还有两个紧挨着的巨大脓包。

“噗——嗤——!”

黄绿色的、滚烫的、带着强烈腐蚀性酸臭的脓液如同高压水枪般激射出来。

一部分溅射在陈芹的工装裤和手臂上,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布料冒出白烟。

怪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杂了三个残骸头颅特征的、非人非兽的痛苦嘶嚎。

被砍柴刀劈入的“颈项”部位剧烈地收缩、膨胀,更多的粘稠物质和脓液从伤口喷涌。

它那挥向陈芹的巨锤般的“前肢”因为剧痛和失衡。

轨迹发生了偏移,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了陈芹身侧不到半米的地面上。

“轰隆!”

焦黑的泥土混合着碎石和粘稠的虹彩油膜猛地炸开。

一个浅坑瞬间出现,冲击波夹杂着恶臭的泥点西散飞溅。

陈芹被这股力量震得身体一晃,但她下盘稳如磐石,握刀的手没有丝毫松动。

反而借着怪物因剧痛而动作迟滞的瞬间,双臂肌肉贲张,灰白色的皮肤下仿佛有钢筋在扭动。

“嗤啦——”

她猛地发力。

沉重的砍柴刀硬生生在怪物那粘稠坚韧的“颈项”里向下、向外狠狠一拖。

如同撕裂坚韧的皮革。

更大的一道豁口被强行撕开。

粘稠物质如同溃堤般涌出。

一个巨大的、原本深埋在粘稠物质内部、由人类颅骨碎片和某种金属支架强行融合而成的结构暴露了出来。

那金属支架锈迹斑斑,扭曲变形,上面还残留着几根断裂的电线。

“嘶——嗬——吼——!”

怪物的嘶嚎声调陡然拔高。

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和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暴露核心的极致恐惧。

它另外三条腿疯狂地蹬踏地面,庞大的身躯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陈芹碾压过来。

试图用纯粹的重量和那不断滴落腐蚀性脓液的躯体将她彻底压垮、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喵嗷——!!!”

一道橘红色的闪电,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从侧面一根低垂的巨大枯枝上凌空扑下。

招财!

它所有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燃烧的勇气。

它没有扑向怪物庞大的身躯。

而是精准无比地扑向了怪物那三个残骸头颅中。

唯一还保留着一只浑浊鹿眼、此刻正因为剧痛和狂怒而疯狂转动的鹿头。

锋利的猫爪,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抓向那只浑浊的鹿眼。

“噗叽”

令人牙酸的、液体爆裂的声响。

那只浑浊的鹿眼,在招财拼尽全力的利爪撕扯下。

如同被戳破的腐烂葡萄,瞬间爆开。

粘稠的黄白色浆液混合着暗红色的血丝喷溅出来,溅了招财满头满脸。

“嗷——!”

鹿头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不似活物的惨嚎,猛地向后一仰。

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感官”的剧痛打击。

让怪物庞大身躯碾压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致命的迟滞和失衡。

足够了!

陈芹灰白的瞳孔里。

倒映着怪物因鹿头受创而微微后仰、暴露出的下腹区域。

那里粘稠的沥青物质相对稀薄。

隐约可以看到更多扭曲的、属于不同生物的骨骼结构在蠕动物质下凸起。

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巨大的脓包。

她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没有去拔出还深陷在怪物“颈项”豁口里的砍柴刀。

在怪物因招财袭击而动作迟滞的零点几秒内。

她借着前冲劈砍的余势,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矮、一旋。

如同贴着地面疾掠的毒蛇,瞬间从怪物碾压过来的庞大躯干下方滑了过去。

同时,她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

不是拳头,而是五指并拢如刀,灰白僵硬的指尖在幽暗光线下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噗!”

她的左手,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凝固的油脂。

毫无阻碍地深深刺入了怪物相对脆弱的、粘稠物质覆盖的下腹。

刺入!首没至腕!

怪物庞大身躯碾压的动作彻底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招财抓爆鹿眼后,借力向后灵巧地翻滚落。

不顾爪上被腐蚀性浆液灼烧的剧痛,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怪物。

淘金者停止了翻滚,挣扎着抬起头。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脸上一片狼藉,也看向那凝固的巨影。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只有水潭中心那巨大气泡破裂的“咕嘟”声,规律地敲打着这片地狱的边界。

陈芹的身体半跪在怪物下腹位置。

左臂完全没入那粘稠恶心的物质深处,只剩下肩膀露在外面。

她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湿透的黑发在额前滴着水。

她的右手,还紧紧握着那把深深嵌在怪物“颈项”豁口里的砍柴刀刀柄。

她能“感觉”到左手刺入的深处。

指尖触碰到了某种坚硬、冰冷、非生物质的东西。

是金属?是骨骼?

还是……某种核心?

就在这时——

“吼——!!!”

一声更加狂暴、更加愤怒、更加……清晰的咆哮。

不是来自眼前这个粘稠的怪物。

而是从那扇被藤蔓几乎完全覆盖、标记着“02”的、半掩的铁皮门深处。

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彻底惊醒,猛地爆发出来。

这咆哮声穿透了腐朽的铁皮门板。

穿透了厚厚的藤蔓覆盖。

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的毁灭意志。

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在场所有活物的意识之上。

招财猛地一颤,浑身的炸毛还未平复。

瞬间再次蓬起。

仅剩的独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淘金者更是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发出一声恐惧的哀鸣。

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伤势再次跌倒。

陈芹灰白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她刺入怪物下腹的左手。

五根灰白僵硬的手指,在那粘稠物质的深处,猛地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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