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的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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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里的清水

 

暮色沉沉,将远山的轮廓吞噬成一片模糊的深青。

玻璃窗上。

林小满留下的那个小小的、带着体温的手印。

正慢慢失去热度,变得模糊不清。

他依旧站在窗边,小小的身体像一根绷紧的弦。

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楼下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水流声彻底停了。

客厅里陷入一种沉重的、带着疲惫感的寂静。

只有淘金者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像破旧风箱,顽固地穿透门板和寂静的空气。

一声声敲在林小满的心上。

它一定很疼。

那个女人……

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了?

她是不是也伤得很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念头再次阴冷地盘旋——如果她倒下了……

“咪…呜……”

一声极其嘶哑微弱、几乎气若游丝的猫叫。

如同羽毛般飘了上来。

是招财。

它的声音比刚才更轻、更破碎。

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气力的虚弱。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揪。

那只独眼的猫,它的嗓子彻底坏了。

它刚才在外面,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嚎叫?

为了警告那个女人?

还是……为了保护这个山庄?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担忧和莫名的酸楚涌了上来。

压过了残余的恐惧。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按在玻璃上的小手。

指甲在冰凉的玻璃上留下几道细微的划痕。

楼下传来一点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像是布料在移动。

接着,是“嗒”的一声轻响。

像是什么轻巧的东西跳上了沙发或者矮几。

招财找到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它还好吗?

然后,是更长时间的寂静。

只有淘金者那痛苦,如同背景音般持续着。

林小满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那个女人呢?

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为什么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是不是……伤得动不了了?

巨大的担忧如同藤蔓,越缠越紧。

他想起自己泼洒的脏水,撕破的书,踩脏的地板。

混乱的客厅现在一定更乱了。

她伤着回来,还要面对这些……会不会……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儿童房。

干净的帆船床单,蓬松的被子,散发着干净气息的枕头……

还有床头柜上,那个装着半杯水的玻璃杯。

水。

他需要水。

楼下的……人…和动物,

是不是也需要水。

淘金者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干涩痛苦……

这个念头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像被什么东西驱使着,光着脚。

无声而迅速地跑到床头柜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个玻璃杯。

半杯清水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然后,他捧着杯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回门边。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把耳朵再次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依旧寂静。

他该怎么办?

把门打开?

把水端下去?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抖。

他不敢。

那扇门像一道天堑,隔绝着冰冷刻板的规则和他无法理解的沉默世界。

他怕看到血,

怕看到她灰白脸上可能出现的痛苦表情,

更怕……她冰冷的眼睛。

可是……淘金者渴了,它听起来那么难受……

小小的手紧紧攥着冰冷的玻璃杯,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内心激烈地交战着:恐惧的藤蔓死死缠绕着他的脚步,担忧的火焰却在胸腔里灼烧。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气息带着儿童房里温暖的樟脑丸味和被窝的余温。

却无法驱散他身体的冰冷颤抖。

他极其小心地、用尽全身力气。

把门打开一条窄小的缝隙。

将玻璃杯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紧挨着门缝的地板上。

杯底接触地毯,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噗”声。

清水在杯中轻轻荡漾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后退几步,后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和玻璃杯,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他做了。

他不敢下去,但他把水放在了门边。

如果她……或者它们……需要的话……

客厅里。

陈芹坐在靠近楼梯的单人沙发里,姿势僵硬。

她身上的工装外套己经脱下,

扔在脚边的地毯上,

露出里面同样被泥浆、油污和深褐色粘稠物浸透的深色长袖T恤。

左臂的袖管被腐蚀出几个破洞,露出底下布满细密白色蚀痕的灰白皮肤。

她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

灰白的瞳孔空洞地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

脚边的地毯上,淘金者侧躺着,腹部缠着几圈从医疗包里找出来的、还算干净的绷带。

绷带下是几处不算深但沾满污物的划伤,被简单冲洗后包扎了起来。

它疲惫地闭着眼,喉咙里依旧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咕噜声,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招财蜷在沙发另一头的扶手上,像一个橘色的小毛球。

它把自己缩得很紧,仅剩的那只琥珀色独眼半睁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但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

它的喉咙时不时轻微地滚动一下。

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带起一阵无声的痉挛。

最终放弃,只是将下巴更深地埋进前爪的绒毛里。

整个空间弥漫着硫磺化学品、血腥、药味和疲惫的沉重气息。

突然。

招财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半睁的独眼瞬间转向通往儿童房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缩。

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来自上方的动静。

几秒钟后。

“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露珠滴落的声响,从儿童房传来。

招财的独眼瞬间睁大了些,警惕地盯着楼梯口的方向。

陈芹灰白的瞳孔,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从虚空中移开,落在了楼梯的方向。

空洞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没有起身。

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如同凝固的雕像。

只有淘金者,似乎被那极其细微的声响惊扰。

喉咙里的喘息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只是变得更加微弱而含糊。

儿童房内。

林小满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和屏息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脚步声靠近。

只有淘金者那持续的低呜。

他紧绷的神经,在漫长的、无声的等待中。

她发现了那杯水。

她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是在……挑衅?

或者……多管闲事?

黑色瞳孔中的冰冷仿佛再次悬在意识里……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小满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几秒钟过去了。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质问。

没有拾取那杯水。

没有理会门后的他。

林小满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墙壁,软软地滑坐在地毯上。

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额发。

没有被责骂。

没有被惩罚。

甚至……没有被理会。

那杯放在门边的水,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无人问津。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那扇紧闭的、再次被反锁的门。

巨大的困惑如同浓雾,将他彻底笼罩。

为什么?

客厅里。

陈芹己经回到了沙发里。

姿势依旧僵硬。

灰白的瞳孔重新落回虚空的某一点。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注视,只是程序运行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步骤。

招财的独眼依旧警惕地盯着楼梯口的方向,喉咙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淘金者的呼吸声变得微弱而均匀,似乎陷入了疲惫的浅眠。

只有那杯放在儿童房门边的清水。

在昏暗的光线下,倒映着天花板的模糊光影,像一颗被遗落在战场边缘的、无人拾取的透明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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