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司深处的冰窖仿若千年寒渊,刺骨的冷意凝成霜花,在石壁上勾勒出狰狞的纹路。鹤影苍白如纸的脸上覆着层薄薄的冰霜,睫毛上垂挂的冰晶在微弱光线中闪烁,宛如他摇摇欲坠的生机。
突然,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涣散的目光在西周游离片刻后,猛地聚焦,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阿璃... 阿璃...” 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带着近乎绝望的急切。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刚一动弹,腰间插着的银针便牵扯出丝丝血痕,钻心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但这丝毫无法阻挡他的执念,冻僵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床边缘,指节泛白。
一旁的药婆见状,慌忙上前阻拦,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焦急:“使不得啊!你的心脉脆弱得如同薄冰,母蛊虽暂时压制住,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枯瘦的双手紧紧按住鹤影颤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担忧。
然而,鹤影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赵明璃,哪里听得进去劝。他奋力挣扎,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要去见她!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可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又怎能敌得过药婆和寒冰的双重压制,没挣扎几下,便再次栽倒在冰床上,剧烈的咳嗽震得整个冰床都微微晃动,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在冰面上晕染开刺目的红。朱雀台宴会上,她有没有受伤?快告诉我!”
玄影单膝跪地,看着鹤影这副模样,心中一痛,深吸一口气,将朱雀台发生的事缓缓道来。当说到司孙泽逼近赵明璃,林肆当众求娶时,鹤影周身的寒气瞬间暴涨,冰床表面 “咔嚓” 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纹路,他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可听到赵明璃故意装出嚣张跋扈的模样,说出那些违心之语时,鹤影却突然安静下来,缓缓闭上眼,睫毛上的冰晶簌簌坠落。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赵明璃相处的点点滴滴 —— 她在他怀中撒娇时的娇俏模样,为他细心包扎伤口时的温柔神情,还有那句 “有你在真好” 的真挚话语。
可如今,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姑娘,却不得不独自面对如狼似虎的众人,用尖锐的伪装来保护自己。
“是我没用... 都是我的错...” 鹤影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痛苦与绝望,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冰床上,“若我足够强大,若我能早些解决司家,阿璃又怎会被逼到这步田地... 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冰窖里回荡,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冰窖内,鹤影自嘲的话语还萦绕在冰冷的空气中,石门突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永昌帝踏着满地霜华而入,玄色龙袍上的金线绣纹在幽蓝的冰光里若隐若现,身后王福垂手相随,腰间褪色的影卫司腰牌泛着陈旧冷意。
望着鹤影苍白如纸的面容,永昌帝忽然想起十七年前那个雪后初晴的御花园。那时的小淮安不过五岁,追着蝴蝶奔跑时不慎摔倒,膝盖被碎石划出深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裤腿。
可他却咬着嘴唇,愣是没掉一滴眼泪,反而攥着沾满血的梅花枝,仰着小脸说要折来送给皇祖母。
“淮安,当年你在御花园摔得膝盖见骨,都不曾掉过一滴泪。” 永昌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龙袍下摆扫过冰面,带起一片霜雾,“现在倒学会自怨自艾了?”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却在触及鹤影腰间渗血的银针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鹤影猛地抬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艳,他摔进雪堆里,膝盖火辣辣地疼,可看到闻声赶来的皇帝伯伯,硬是咬着牙爬起来,把沾血的梅花递给对方:“伯伯,这花好看。” 永昌帝当时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我大昌的儿郎,就该有这般骨气。”
“陛下……” 鹤影的声音哽咽,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那时臣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如今面对司家阴谋、离魂蛊毒,属下……”
“住口!” 永昌帝突然重重一跺脚,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当年那个倔强的孩子,竟被区区蛊毒吓破了胆?” 他想起鹤影十二岁入影卫司时,在荆棘阵里滚了三天三夜,浑身是血却仍紧握着令牌的模样,“你身上的影卫司玄铁令,难道是拿来摆设的?”
王福在旁垂首不语,却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小鹤影第一次出任务冒死从叛军手里抢回皇城布防图,浑身湿透却笔首地跪在紫宸殿前,雨水混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那时永昌帝连夜宣召太医,守在寝殿外首到天明。
永昌帝的语气稍稍缓和,望着鹤影腕间淡红的蛊纹,“当年你说要护着璃儿长大,如今不过遇到些波折,就打算食言了?”
“陛下……” 鹤影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用力攥紧冰床而泛白,喉间腥甜翻涌,“属下如今这副模样,离魂蛊如附骨之疽,拿什么去保护阿璃?又凭什么找司家报仇?” 他的声音破碎又绝望,却又在眼底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毒医不日便到,一切都还来得及。” 永昌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鹤影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挣扎着想要起身。玄影和药婆见状,慌忙就要下跪行礼,却被永昌帝抬手制止。
“不出几日,便能为你和璃儿解开双生离魂蛊。”话音刚落,鹤影猛地瞪大双眼,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簌簌而落,冰床上的霜花也随着他剧烈的呼吸微微颤动。
惊喜如同惊雷在鹤影心中炸开,他全然不顾药婆的惊呼,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就要下地行礼,插在身上的银针崩落,鲜血顺着苍白的皮肤滴落在冰面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陛下!此等大恩,属下……”
“不必多礼。” 永昌帝抬手拦住他,目光深邃地看向紧闭的石门,苍老的面容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柔和,“毒医并非朕所寻得。你真正该谢的人,此刻就在门外。”
鹤影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永昌帝抬手制止:“你如今这副身子,莫要逞强。” 话音刚落,石门缓缓开启,冰雾翻涌间,一抹月白裙裾率先探入,绣着银丝海棠的蓝色软鞋踏碎满地霜花,鹤影的呼吸骤然急促。鹤影瞳孔骤缩,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阿璃?”
可随着来人身影逐渐展露,映入眼帘的却是裹着狐裘斗篷的德妃沈宛。鹤影只觉得这人有熟悉,重新打量着那绣着银丝海棠的蓝色软鞋,鹤影猛地一震——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蜀锦绣工,幼时每到生辰,姑姑总会变戏法似的掏出绣着海棠的香囊。
“姑姑?” 这个称呼带着无尽的思念与不敢置信,几乎是从他颤抖的喉间迸发而出。裹着白狐裘的身影慢慢展露在幽蓝的冰光里,德妃沈宛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恍惚间竟与记忆中那个总爱簪着海棠花的少女重叠。她望着鹤影,眼眶瞬间通红,眼角眉梢的温柔,和二十年前如出一辙。
沈宛攥着绣帕的手微微发白,看着鹤影腰间交错的银针、毫无血色的面容,嘴唇颤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狐裘毛领上。
这一刻,时光仿佛倒回了沈府那充满欢声笑语的盛夏。七岁的小淮安,总是追着姑姑的裙摆跑,非要把刚从荷塘摘下的荷花,插在她鬓间,还奶声奶气地说:“姑姑戴花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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