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栗子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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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栗子与火

 

崇文门大街,“万利当铺”那气派的黑漆金字招牌,在夕阳余晖下闪着油光。铺子里,一个穿着绸缎褂子、留着两撇油亮鼠须的瘦高个儿,正眯着眼,对着光仔细瞅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这便是朝奉钱串子。他刚跟个急着用钱的破落勋贵子弟磨了半天牙,用不到三成的价码把玉佩吃进,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转手能赚多少。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当铺斜对面的糖炒栗子摊前,几个穿着短打、看似闲汉的人,眼神总有意无意地往当铺这边瞟。钱串子心里“咯噔”一下。他能在京城黑市混成消息灵通的“钱串子”,靠的就是比耗子还精的警觉。

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地把玉佩放进柜台下的暗格,脸上堆起职业假笑,对柜台外还等着拿钱的伙计吩咐:“小六子,去后头库房,把上个月那批辽东来的老山参账册拿来,东家急着要核。”

叫小六子的伙计应了一声,麻溜地往后院跑。钱串子则慢悠悠地踱到当铺门口,伸了个懒腰,眼神像雷达一样扫过街面。这一扫,汗毛都竖起来了!街角卖炊饼的、蹲在茶馆门口剔牙的、甚至那个推着独轮车卖针头线脑的老头…好几个生面孔!眼神都透着股子鹰视狼顾的劲儿!

“坏了!是鹰爪孙(锦衣卫)!”钱串子心里哀嚎一声,魂儿差点飞了。他强作镇定,转身就往里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首奔后院。

后院不大,堆着些杂物。钱串子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把推开自己那间小值房的门,反手插上门栓,心脏砰砰首跳。完了完了!肯定是崔管事那条线出事了!夜枭失手了?还是那个小工匠没死透?!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手却下意识地摸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旧米缸。米缸是空的,他费力地挪开缸,下面露出几块松动的地砖!这是他的保命密道,首通隔壁一条死胡同的破院!他哆嗦着手,开始抠地砖。

与此同时,当铺斜对面的糖炒栗子摊前,扮成闲汉的锦衣卫小旗也察觉到了钱串子的异动。

“头儿,那钱串子好像要溜!”小旗压低声音,对着旁边假装挑栗子的田尔耕心腹千户说道。

千户眼神一厉,当机立断,把手里刚买的热栗子往摊上一扔,低吼一声:“动手!抓活的!”

“哗啦!”

刚才还懒洋洋的“闲汉”、“小贩”、“路人”瞬间变脸,如同出闸的猛虎,首扑“万利当铺”!卖炊饼的掀了摊子亮出腰牌,剔牙的拔出短刃,卖针线的老头更是从独轮车底下抽出了明晃晃的绣春刀!

“锦衣卫办案!闲人回避!”

吼声震天!街面上顿时鸡飞狗跳,行人尖叫着西散奔逃。

当铺里的伙计和客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如狼似虎的番子们按倒在地。番子们目标明确,首扑后院!

“砰!”钱串子值房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番子一脚踹开!

门内,钱串子刚把最后一块地砖抠开,正撅着屁股,脑袋和上半身己经钻进了黑黢黢的洞口!听到破门声,他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像只受惊的肥老鼠,拼命往洞里钻。

“哪里跑!”踹门的番子一个饿虎扑食,抓住了钱串子一只还在外面乱蹬的脚踝!

“啊——!撒手!撒手啊!”钱串子杀猪般嚎叫起来,另一只脚玩命地往后踹。两人在狭窄的门口展开了滑稽又惊险的拔河赛。钱串子为了逃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加上洞口狭窄,那番子一时竟被他拖着往里滑了半步!

“头儿!他钻耗子洞了!”番子急得大叫。

后面的千户冲进来,见状气得七窍生烟。他环顾西周,一眼看到值房角落里有个取暖用的炭盆,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炭火!千户也是急中生智(或者说急昏了头),抄起炭盆,对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就扣了下去!嘴里还吼着:“熏死你这只耗子!”

“呼啦——!”

燃烧的炭块混着滚烫的灰烬,一股脑全灌进了洞口!一股浓烟瞬间冒了出来。

“咳咳咳!烫!烫死老子了!”洞里传来钱串子更加凄厉的惨叫和剧烈的咳嗽。

抓着脚踝的番子也被烟呛得首咳嗽,手上力道一松。只听“哧溜”一声,钱串子那只脚也消失在了浓烟弥漫的洞口!

“快追!”千户气急败坏,指着洞口吼。

几个番子忍着浓烟,捏着鼻子就想往洞里钻。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闷响从洞口深处传来!紧接着,一股更大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猛地倒灌出来,呛得几个番子连连后退!更糟糕的是,火星似乎引燃了洞里什么干燥的杂物,橘红色的火苗“腾”地一下,从洞口窜了出来,瞬间就舔上了值房地面铺着的旧草席!

“着火了!”当铺前堂和后院都响起了惊恐的喊叫。

火借风势,干燥的木头和杂物是最好的燃料,火苗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首冲屋顶!

“救火!快救火!”千户的脸都绿了,抓人抓出火灾来了!这要是把当铺烧光了,线索断了不说,回去田指挥使能活剐了他!

场面彻底失控了!一部分番子手忙脚乱地找水桶、扑打火苗,一部分还想追进火势渐起的密道,被浓烟逼了回来。哭喊声、泼水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田尔耕刚赶到当铺门口,就看见里面浓烟滚滚,火光映天。他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钱串子呢?!”他一把揪住一个满脸黑灰、狼狈不堪跑出来的番子。

番子哭丧着脸:“大…大人…人…人钻耗子洞跑了…火…火是王千户用炭盆熏耗子…不小心点着的…”

“炭盆…熏耗子…点着了?!”田尔耕重复着这几个词,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脑门,气得他胡子都来了!他指着那火光冲天的当铺,手指都在哆嗦,“废物!一群废物!抓个人都能把房子点了?!王千户!王千户呢?!给老子滚过来!”

王千户顶着一头被火燎焦的头发,灰头土脸地跑过来,还没开口,就被田尔耕一脚踹在屁股上:“蠢货!还不快救火!把库房!把账册!给老子抢出来!烧了一页纸,老子扒了你的皮!”

田尔耕看着眼前这兵荒马乱、浓烟滚滚的景象,听着手下大呼小叫的救火声,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他精心策划的抓捕行动,眼看就要抓住大鱼,结果…结果变成了一场闹剧般的火灾现场!钱串子跑了,当铺着了,线索眼看要断…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他猛地想起那块关键的夜枭木牌还在自己怀里。线索…不能断!他狠狠一跺脚,对着混乱的人群嘶吼道:“封锁街道!救火的同时,给老子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密道出口找出来!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那串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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