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斑如蛛网般爬满潮湿的青砖，腐肉与粪便混杂的酸臭裹着潮气往鼻腔里钻。昏暗的牢房深处，锈迹斑斑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哗啦声。佝偻的身影蜷缩在长满青苔的墙角，麻布囚衣黏着干涸的血痂，脖颈间的铁环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一缕阳光从头顶狭小的透气口斜斜切下，照亮了悬浮的灰尘，也照亮了他凹陷的眼窝。老人枯树皮般的手指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那束光，像是在凝望遥远的回忆。当他仰头望向光来时的方向，眼角的皱纹里溢出浑浊的泪，欣慰与愧疚绞成的苦涩，在喉头凝成一声压抑的呜咽。
潮湿的霉味里，铁链如垂死的蛇类在青石板上扭曲爬行，刮擦声撕开死寂的空气。三个衙役佝偻着背挤进牢房，腰间佩刀随着粗重喘息轻轻晃动，为首那人用生满铜绿的钥匙狠狠撞击铁栅，“哐啷” 声响惊得墙缝里的老鼠窜逃：“喂！要饭的！大人传唤。”
钟启洪如同被钉在墙角的朽木，指节泛白地抠进墙缝，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头顶透气孔漏下的光斑，连睫毛都凝固在脸上。他布满补丁的麻布囚衣下，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随时会刺破那层薄布。
“装聋作哑是吧？” 衙役脖颈暴起青筋，将钥匙狠狠砸向门框，整面铁栅都发出嗡嗡的颤鸣，“真当这大牢是你家后院？”
皮鞭刚抽出半截，王功突然冲上来按住他的手腕。好家伙！这个王哥昨天值夜，刚换班，估计还不知道此人的来历，这要是惹怒了里面的大爷，一招都扛不住！
王功赔着笑将人往后拽，王哥腰间的钥匙串哗啦作响：“王哥消消气，这种硬骨头我见得多了。” 他凑近对方耳畔，压低声音道：“您去歇着，我带他过去就行。”
姓王的狱卒猛地甩开手，“呸” 地啐了口浓痰，皮靴碾过满地青苔打滑：“装什么清高！等过了堂，有他哭爹喊娘的时候！” 转身骂骂咧咧的走开。
王功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牛皮绳。霉斑遍布的铁栅后，钟启洪凹陷的眼窝里突然泛起一丝涟漪，沙哑嗓音惊得他浑身一颤：“我见过你，在城门口，你跟着一个白衣少年身边。”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王功下意识挺首腰板，连声道：“不错不错！您记性……”
“是他要见我吗？” 苍老声音裹挟着铁锈般的气息，钟启洪布满裂痕的指甲在铁栏上刮出刺耳声响，浑浊眼珠里突然燃起诡异的光。
王功懵在原地，审讯室里那群大人的吩咐和公子的叮嘱在脑海里乱撞。他不知道这老乞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但是人都在，那应该有他说的人吧，想到此他忐忑地点了点头
一声悠长叹息惊碎凝滞的空气。钟启洪缓缓起身，王功本能地倒退半步，后背重重撞上黏着青苔的砖墙。
“瞧你这副熊样。” 钟启洪扯动嘴角，露出黢黑的牙齿，讥讽混着腐臭扑面而来，“带我去见他，我不会让逃跑的。” 他迈出步子时，脚踝的铁链拖出沉闷声响，却惊得王功又退了一步。
试探着伸手时，王功的指尖还在发抖。当冰凉的铁链真的落在掌心，他才猛地想起公子临走前神秘一笑：“他会自己走出来的。”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顾不得多想，拽着铁链便往审讯室赶去。
烛火在青铜烛台上明灭不定，将周少山月白衣服上的云纹投映在斑驳的砖墙上，宛如蛰伏的蛟龙。净真和尚盘坐在一边，素色僧衣与案头的宣纸融为一体，桌前摆放着笔墨纸砚。玉方舟与天牧生站在周少山身后低声交谈。
铁链拖拽声由远及近，像毒蛇吐信般划破死寂。钟启洪佝偻着背踏入门槛，脚踝的镣铐在青砖上擦出火星。他主动落座时，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审讯室里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成诡异的韵律。
天牧生瞳孔骤缩，腰间长刀的刀柄己被攥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玉方舟的掌心迅速覆上他紧绷的手腕，锦袍下的内力悄然流转，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堪堪压制。净真垂眸轻捻佛珠，唯有转动的珠串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周少山着案上的惊堂木，指腹抚过刻着的 “正大光明” 西字，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老乞丐身上。
钟启洪浑浊的眼珠缓缓扫过众人，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摇曳的烛火里，他仿佛看见霜刀山庄的朱漆廊柱在眼前重叠 —— 大师兄教他使刀时掌心的温度，师弟们吵吵闹闹的样子，还有……。而如今，早己物是人非。
钟启洪突然仰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干笑，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歪斜着身子，挑衅似的朝周少山扬起下巴，嘴角的残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小子，想问什么痛快点！能说的爷吐个干净，不能说的 ——” 他身体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轻蔑的道，“你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熬成灰，也休想撬开半句话！”
话音未落，天牧生腰间的长刀 “嗡” 地发出一声清鸣。他周身的内力如沸腾的岩浆翻涌，衣襟无风自动，脚下青砖竟隐隐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玉方舟双掌贴在他后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竭尽全力才勉强将那股杀意压制住。
净真突然转着佛珠晃了晃脑袋，笑眯眯的模样像只偷腥得逞的猫：“哟！钟大侠既然心里门儿清，那咱们就别演你问我答的戏码啦！竹筒倒豆子，把能说的全抖搂出来呗～”
钟启洪僵在原地，满脸写着 “这和尚不按套路出牌”。他攥着铁链的手紧了又松，没想到看似最弱的一个，开口就摆了一道。
净真见他沉默突然凑得更近，他单手捂住心口，做出痛心疾首的夸张表情：“不是吧不是吧？当年威震江湖的大侠，这会儿竟要赖账？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行了！” 钟启洪嘴里嘟囔着 “现在的小崽子，难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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