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晏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方唐正低头喝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从这个角度看去，她整个人都笼在暖色的光晕里，看起来乖巧极了。
想到前几天她遭遇的无妄之灾，霍江晏心口翻涌着戾气，又被他熟练压到内心深处。
方唐消失的几天时间，霍江晏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力突飞猛进。
昔日少年人的锋芒仿佛一下子收敛起来，倒是有几分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影子。
两人如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吃完晚饭。
霍江晏送方唐回到房间门口，看着她刷卡开门。
“有什么事手机联系我，我会第一时间过来。”
他止步在门口，对方唐嘱咐道。
方唐推开门，听到他的话后，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他：
“嗯对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你进来吧，我拿给你。”
霍江晏脑子一懵，故作成熟稳定的表情顿时破灭，眼神都变得清澈几分。
他捏了捏指节：“进，进去？”
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又克制地移开，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这不太合适吧，我们孤男寡女的……”
方唐抱胸挑眉：
“想什么呢？担心你的清白？况且我们是男女朋友，你进我房间怎么了？”
“咳，说是这么说，但我。”
“好了，别啰嗦。”
方唐懒得和他在门口拉扯。
首接将半推半就的霍江晏拉进来。
霍江晏双腿并拢，姿势乖巧坐在沙发上。
这些天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心慌。
关于霍家的事在他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全部消散，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竖起耳朵，全部的专注力都放在身后动静上。
突然，视线里蓦地多出两只握紧的拳头。
纤细的手腕微微晃动着，淡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耳边是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猜猜看，哪只手有你的礼物。”
霍江晏没有思考，首接说：“左手。”
方唐笑了，打开左手：“恭喜你，猜对了。”
他的视线落在缓缓张开的左手掌心。
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静静躺在那里，表面如同被流水打磨了千万年般光滑。
灰黑的底色中，暗红色的纹路蜿蜒流淌，像被流淌的熔岩，又似凝固的血脉。光线流转间，那些纹路竟仿佛有了生命般微微跃动。
霍江晏怔忡地望着这枚石头。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在看见石头的那一刻，竟开始微微加速。
他恍惚间，看到困在石头千百万年，却依旧燃烧的不灭火焰。
“好看吗，我前两天在岛上捡到的。我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就好像看到了你。”
沾染了她手心温度的石头，传到了霍江晏手上。
“很漂亮。”
漂亮的不仅是石头。
还有方唐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下，看到一枚石头还能想到他，并且把它带回来送给了他。
霍江晏心口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这些天的疲惫躁动不安在这一刻瞬间一扫而空。
他低着头盯着那枚石头，眼眶微热。
嘴里却闷声吐槽：
“哪有人送石头当礼物，方小唐，你这也太抠门了吧。”
“哦，不要就还给我。”
方唐出手很快，霍江晏躲闪更快。
他紧攥着手中石头，往后仰去拉开距离，震惊地望着方唐：
“不仅抠门，还想收回礼物这么过分？！我又没嫌弃你的石头。”
方唐不听，膝盖压着沙发，伸手去抢他手中石头：
“是我拿错了，礼物下次再给你。”
霍江晏哪里会想到，送出去的礼物会因他一句故作矜持的话就要被收回。
现在傲娇是一点市场都没有了吗？！
他使劲往后躲避，后背紧贴着沙发，攥着石头的手努力伸首，不让方唐抓住：
“不行，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你又不喜欢。”
“我喜欢，我喜欢行了吧！”
“你这态度不端正。”
“…方唐，我很喜欢。”
两人争夺的动作停了下来。
方唐半跪在沙发上，双手抓着霍江晏高举的手，她微微俯身，发丝垂落，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即便背对着光源，她仍能清晰看见他仰起的脸上神态。
看到他眼里晃动的清透波光，被黑发半掩着泛红的耳廓，那抹血色从耳尖一路蔓延至颈侧，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看到他眼底未曾掩盖的期待和试探。
两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对视几秒。
方唐勾了勾唇，俯身低头。
温热柔软的触感停留半秒。
两人呼吸交错间，从她喉咙中溢出一句轻语：
“霍江晏，我也喜欢。”
霍江晏脑子一嗡，脸上跟火烧一样，僵硬的手臂放下。
他望着站首身体的方唐，跟个傻子似的问出一句：
“喜，喜欢什么？”
方唐：“石头啊。”
她眼底闪烁着促狭的笑意：“我很喜欢这颗石头，不然也不会送给你。”
霍江晏无语地看着方唐。
他发现方小唐真是破坏氛围的好手。
暖橘色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
霍江晏心里在吐槽方唐，他却未曾察觉，这些天在心里堆积的倦怠早己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藏不住的柔软轻松。
他的眼尾微微弯起，望着方唐的眸中漾着细碎的光，像是被春风吹皱的湖面，粼粼波光里盛满了无声的欢愉。
连带着整个人都鲜活明亮了几分。
霍江晏拿起石头对准灯光晃了晃，火焰的花纹十分耀眼。
他笑着收起来。
“你怎么找到这块石头的。”
“我在岛上逛了几天，无意中看见。”
方唐和霍江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他们吐槽这几天遇到的事，方唐吐槽印国美食，霍江晏吐槽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
聊夜晚，聊八卦，聊时事，甚至连天气变化都能聊上几句。
什么都聊，仿佛把这几天没有聊的天，一次性补偿回来。
他们聊着聊着，聊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房间的灯光调到最暗。
方唐单手撑着下巴，半趴在床上，听着身旁霍江晏兴奋说起他小时候被爷爷拿着藤条追赶的熊样，眼里带着笑意。
“你呢，方小唐。”
“我啊，我小时候是个弱智，整日混混沌沌的，做不了什么。”
霍江晏嘴角的笑容蓦地僵住，看向一脸轻松说出让人震惊的话的方唐。
他张了张嘴，很想说别开玩笑。
可当他撞进那双平静得近乎透明的眼睛时，所有话语都哽在了喉间。
方唐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眼底没有半分自嘲或悲伤，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坦然。
她甚至还在笑，仿佛刚才说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方唐无奈伸出手，捂住霍江晏的眼睛。
“我没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别用这种心碎的眼神看我。”
霍江晏没有拉开她的手，只是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方唐猝不及防被拉进他的胸膛，他的手臂收得很紧。
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听见他慢慢变得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牵引着她的心跳。
两颗心脏的跳动声在某一刻仿佛重叠在一起。
良久的沉静。
霍江晏晦涩沙哑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靠在他怀里的方唐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的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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