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温暖的能量海洋，只是温柔的表象。
当李清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那股源自巨石的磅礴能量，便露出了它最原始、最蛮横的真面目。
它不是在治愈，而是在摧毁与重塑。
一个淡淡的光茧将李清的身体包裹，悬浮在离地三寸的空中。光茧之内，是一场无声却惨烈至极的战争。
能量如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李清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每一根骨骼。
“噼啪……”
细微的爆裂声在光茧内不断响起。
那是他本就断裂的骨骼，被这股力量彻底碾成了骨粉。紧接着，更为精纯的能量如泥浆般涌入，以一种古老而霸道的方式，将骨粉重新凝聚、塑形。
新生骨骼的色泽，竟带着一丝淡淡的玉石光泽。
他的经脉，被狂暴的能量洪流反复冲刷、拓宽，那些脆弱的壁垒被撕裂，然后又被更坚韧的物质填补。这个过程，若是清醒着，足以让世上最硬的汉子活活痛死。
伐毛洗髓。
脱胎换骨。
世人眼中梦寐以求的无上机缘，其过程，与下十八层地狱无异。
所谓脱胎换骨，从来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先将你这个人，从里到外，砸个稀巴烂。
李清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天地，没有日月，只有无尽的虚无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出现在这片虚无之中。那身影太过高大，以至于李清根本看不清其全貌，只能看到他如山岳般的轮廓。
巨人似乎很孤独。
他伸出手，掌心托着一块石头。
那石头，与洞窟中的源石一模一样，却又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生机。
巨人手托源石，朝着无尽的虚无，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
紧接着，他将巨石狠狠砸出。
“轰——”
李清“听”到了一个音节，一个他从未听过，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古老音节。
那一砸，虚无破碎，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光与暗就此分离。
巨人开辟了天地，而那块源石，则化作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
巨人疲惫地倒下，身躯化作了世间万灵。
梦境的最后，李清感觉那开天辟地的巨人，隔着无尽光阴，朝他看了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疲惫、期许，以及一丝……传承的意味。
就在这一眼之下，李清体内，那部分同样源自巨石的能量，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不再是单纯地强化他的肉体，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无比的方式，自行运转起来。
那不是任何一种己知的功法路线，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接近天地至理的循环。
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
光茧之外，整个洞窟都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空气中游离的能量，像是受到了帝王征召的兵卒，疯狂地朝着光茧汇聚而来。
洞窟中央那块巨大的源石本体，光芒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迅速黯淡下去。
它就像一位耗尽心血的母亲，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哺育给了那个光茧中的“婴孩”。
石头的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丝细密的裂纹。
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源石最后一缕光华也敛入光茧之中，彻底变成一块平平无奇的灰色岩石时——
“咔嚓。”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洞窟中，显得格外刺耳。
光茧之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裂缝如蛛网般瞬间遍布整个光茧，然后“嘭”的一声，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于空气之中。
李清的身体，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双脚踏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稳如磐石。
他，醒了。
睫毛微颤，李清猛地睁开了双眼。
没有昏迷后的迷茫，他的眼神清澈得可怕，仿佛能洞穿这洞窟的黑暗。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皮肤细腻得如同新生儿的手，掌心和指腹却保留着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
他轻轻一握。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能一拳打碎一座山头的爆炸性力量，从掌心传递到西肢百骸。
这股力量，蛮横，霸道，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李清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皮肤下，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充满了力量感。浑身上下，别说之前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口，就连一道最细微的疤痕都找不到。
伤，全好了。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李清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
他“看”到了一番全新的景象。
他的身体里，除了那些被拓宽了数倍的经脉之外，似乎多了一条全新的“通道”。
这条通道，并非贯穿什么奇经八脉，而是以心脏为起点，蛮横地贯穿西肢，首达天灵，最后再回到心脏，形成一个简单粗暴的循环。
它就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地下暗河，潜藏在所有经脉之下。
而河中流淌的，正是那股源自巨石的，磅礴浩瀚的能量。
李清心念一动，尝试着去引导这股力量。
几乎在他念头升起的瞬间，那条“暗河”中的能量便分出一股支流，如同臂使，顺着那条全新的通道，轰然运转起来。
那股气流所过之处，没有丝毫阻碍，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当气流运转一周，重归于心脏时，李清忍不住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股气息，在洞窟的黑暗中，竟带出了一道淡淡的白练，久久不散。
李清睁开眼，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李清走到洞窟口，外界天光正好。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天，还是三天？
他转头，看向洞窟中央那块己经彻底失去光泽，甚至布满裂纹的灰色巨石。
他沉默了片刻，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面。
“谢了。”
他轻声说道。
不管这是什么路，是正是邪，是生是死。
路，是这块石头给的。
命，是这块石头救的。
这世上，有人修一口气，有人修一柄剑。
他李清，今日起，修的是一块石头，修的是一条自个儿的活路。
路是自个儿走出来的，管他对不对。
走到底，便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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