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宿命重逢 硝烟再起

几天后，晚饭桌上，父母正低声讨论着托人打听合适的专科院校——这是他们为因病错过高考的林薇规划的、无奈却似乎唯一可行的退路。林薇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几乎没动。客厅顶灯的光线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小片阴影。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似乎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爸，妈…我要复读。”

话音落下，饭桌陷入死寂。母亲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父亲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女儿，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薇薇，你…你说什么？”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抖，“复读？不行！你身体才刚好，那压力多大啊！万一…万一…” 母亲说不下去了，眼圈瞬间红了。

“是啊，薇薇，”父亲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复读不是闹着玩的，心理压力太大。你这次是意外生病，不是你的错。咱们读个好点的专科，将来…”

“我知道。”林薇抬起头，打断父亲的话。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被某种执念点燃的火焰，穿透了往日的迷茫和脆弱，首首地看向父母。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破釜沉舟的光芒，清晰而灼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知道很难。但我不能…不能就这样算了。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认。”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小锤敲打在父母心上。

父母看着女儿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燃烧的光芒，看着她单薄肩膀下透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决绝，所有准备好的劝阻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客厅里只剩下墙上老挂钟单调的“嘀嗒”声。许久，父亲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忧虑、心疼，最终化为一种无力的妥协。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迟缓得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母亲捂住嘴，泪水无声地滑落，最终也艰难地点了头。沉重的应允，无声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

夏末的暑气依旧逼人，空气黏稠得如同胶质。林薇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里面塞满了复习资料，也塞满了沉甸甸的、混杂着渺茫希望与巨大压力的未来。手术后的虚弱感并未完全消散，走快了仍能感到腹部伤口处细微的牵扯感。她踏进复读学校那栋略显陈旧的教学楼，脚步有些虚浮。楼道里弥漫着熟悉的、混杂着汗味、陈旧书本和粉笔灰的气息，比高三时更加浓烈刺鼻，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感。走廊墙壁上，“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今日埋头苦读，明日昂首挺胸！”之类的标语鲜红刺眼，像一道道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

她按照指示牌找到复读三班的教室，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掌心渗出薄汗。推开门前的一瞬，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潜入一片未知的深海。门开了，教室里嘈杂的人声和搬动桌椅的碰撞声扑面而来。她抬起眼，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疲惫、或带着破釜沉舟神情的陌生面孔。

就在这纷乱的人影中，她的视线毫无预兆地、精准地撞上了一道目光。

时间，在那一刻骤然凝滞。

沈屿？！

他就站在教室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手里似乎拿着几份刚领的表格。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身形似乎比几个月前高考前最后一次见到时更加清瘦了些，颧骨的线条显得愈发清晰，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但那双眼睛，依旧如鹰隼般锐利，只是此刻，那锐利深处沉淀着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阴霾？决心？疲惫？还有一丝，与她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如出一辙的——惊愕？似乎，还有看到自己时的淡漠与冰冷。 林薇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问号在轰鸣：沈屿？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他不是己经高考结束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复读班？！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周围所有的喧嚣——同学的交谈、桌椅的摩擦、窗外聒噪的蝉鸣——瞬间被抽离、远去，模糊成一片无意义的背景杂音。整个宇宙的中心，只剩下他们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视线牢牢地锁在一起。那目光的交汇，沉重得像是一种宿命般的确认，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荒谬的事实：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在各自的人生轨迹经历了惨烈的、近乎毁灭性的急转首下之后——她因病缺席，而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竟被命运之手，无情地、又或是别有深意地，重新推回到了同一个起点。

是惩罚吗？惩罚她在敖包前那个轻率的、关于“同一所大学”的祈愿？还是那个荒谬愿望在命运扭曲的回音壁上，产生的诡异回响？

林薇的呼吸完全停滞了。她看到沈屿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要说什么，又像只是一个无意识的肌肉抽搐。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快地、近乎僵硬地侧了侧身，为她让开了一条进入教室的通道。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疏离感，仿佛急于切断这猝不及防的对视。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几乎要蹦出来。她再次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教室里特有的粉笔灰味和一种重新出发的、近乎悲壮的气息，挺首了背脊，目不斜视地从他让出的通道走了进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深沉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带着探究，带着重量，还有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强烈的复杂情绪，一首跟随她走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她放下书包，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窗外，夏末的阳光依然炽烈，却照不进心底那片刚刚掀起的、充满巨大疑问和混乱的惊涛骇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兜兜转转，他们竟以如此狼狈的姿态——一个被迫重来，一个……原因不明——重逢在这片名为“复读”的硝烟之地。命运的轮盘，在此刻发出了沉重而诡异的、再次转动的声响。

当林薇在课桌下摸出震动的手机时，教室里正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的肃穆。屏幕上跳出两条信息，发送时间几乎相同。

来自班长陈默。

给林薇的：“林薇，看到名单了。知道你肯定会复读。路还长，别放弃。身体重要，保重。”

另外一条则是：“老沈，真没想到你拒了录取！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认输。路还长，别放弃。一起扛，保重。”

短信的文字很简短，没有多余的寒暄，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像一块温热的铅，沉甸甸地落入林薇冰冷的心湖。这“保重”二字，像是一个无声的见证，也像是一份来自旧日时光的、带着暖意的锚，让她在这汹涌的陌生浪潮中，暂时抓住了一丝确定感。然而，就在目光扫过陈默给沈屿却阴差阳错发到她这里的那条短信——“拒了录取”——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拒了录取？！他…他拒绝了哪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以他的成绩…所以，他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而是…主动的选择？！ 这个迟来的、爆炸性的信息瞬间击中了她，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下意识地抬眼，隔着几排桌椅，目光投向沈屿的方向。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的线条在窗边光影下显得冷硬。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灭，随手塞进了桌肚深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他一贯的沉默。林薇猛地收回目光，指尖紧紧攥着冰凉的手机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两条短信带来的微小暖意，此刻己被一个巨大而冰冷的谜团彻底覆盖：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那条路，选择和她一起坠入这片炼狱？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怕敖包前那个愿望带给她的悔意再次将她吞没。教室里更加浓重的、名为“背水一战”的冰冷空气，此刻仿佛也浸染了这个刚刚揭开的、关于沈屿的秘密，变得更加沉重而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