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座位的第二天下午,自习课。
窗户紧闭,隔绝了初秋微燥的风,教室闷得像加压的高压锅。头顶老旧风扇徒劳转动,发出“吱呀——吱呀——”声,搅动着滞重空气,弥漫着纸张、汗水和青春期躁动不安的气息。林薇强迫自己专注在物理练习册上,复杂的滑轮斜面、扭曲的受力图在她眼前跳舞。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斜前方——李娜正偷偷在草稿本上画卡通小人。再往后……她强行克制,没有让视线投向第六排。
就在这时,一种极细微的、被拼命压抑的啜泣声,像淬了冰的细针,猝不及防刺破自习课的寂静!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本能地循声转头。
正后方,第五排。是苏小小!
那个娇小、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像含羞草的女生。此刻,她瘦弱的肩膀正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头深埋进摊开的书本里。细白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支笔,指甲深掐进掌心,指关节绷得惨白。她死死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发白渗血,试图阻止呜咽,但大颗滚烫的眼泪汹涌砸落在笔记本上,洇开大片绝望湿痕。
林薇的目光顺着苏小小颤抖的肩膀向下移动,心脏瞬间被冰冷无形的手攥紧!
苏小小坐的是老式深绿木椅。此刻,一只崭新、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正从第六排的方向,从桌椅缝隙间,带着令人窒息的随意伸了过来!脚尖带着漫不经心却精准的恶作剧意味,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苏小小椅子后方那根承重的横撑木条!
嗒。嗒。嗒。
声音不大,但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这规律沉闷的敲击声,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所有人心上,格外刺耳,带着赤裸裸的羞辱意味。
林薇的视线猛地抬起,燃烧着怒意,如同灼热射线,越过苏小小因恐惧痛苦而低伏颤抖的后背,首首射向第六排!
沈屿!
他依旧维持懒散姿态,背靠冰凉墙壁,身体微侧向窗外。午后的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浓重冷硬的阴影。他右手手指间,那支黑色中性笔灵活转动,划出冰冷银色轨迹。目光似乎落在远处操场,嘴角却若有似无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纯粹的、近乎残忍的、观赏好戏般的玩味笑意。仿佛脚下踢弄的不是活生生同学的椅子,而是打发无聊的玩具。那“嗒、嗒”噪音,成了他漠然世界的背景音。
一股冰冷又灼热的火焰,“腾”地从林薇心底最深处窜起,烧遍西肢百骸!她看到苏小小因陡然加重的、带着恶意的踢踹而浑身剧抖,几乎缩成一团。
“沈屿!”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压抑到极限终于冲破喉咙的声音,像濒死小兽哀鸣,撕裂寂静。苏小小泪眼模糊、充满恐惧地看向斜后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别踢了!求求你……别踢了……”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扇吞没,传递着极致痛苦。
教室空气瞬间凝固成坚冰!所有笔尖停滞,留下突兀墨点。无数道目光,惊恐、好奇、麻木、幸灾乐祸,齐刷刷聚焦过来,形成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场。
沈屿转笔的动作骤停!他慢悠悠转过头,动作刻意迟缓。然而,他的目光并非落在泪流满面、瑟瑟发抖的苏小小脸上,而是带着居高临下的穿透性漠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翻涌着被打扰清静的强烈不悦,以及冰冷的、审视闯入领地猎物般的危险探究。目光最终,带着实质冷意,钉在林薇写满震惊与愤怒的脸上!
“哦?”他拖长尾音,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教室,带着刻骨戏谑和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像冰锥划玻璃。“吵到你了?”目光在林薇和苏小小间扫过,定格林薇,带着“果然如此”的轻蔑,“还是说……这不是你找班主任换座位的结果?” 他微微歪头,眼神冰冷,“想离‘好学生’近点?嗯?”
“原来是她呀”“那还哭什么”“不就是想离学霸近一些”“难怪难怪”……教室里瞬间炸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鄙夷、好奇、恍然大悟的目光像无数细针射向林薇和苏小小!苏小小脸褪尽血色,巨大的屈辱让她忘了哭泣。
非但没有停下,那只白色运动鞋反而带着更大力道抬起!在恶意议论声中,用更重、更清晰的挑衅鼓点节奏,狠狠踢在苏小小椅子的横撑上!
“哒!哒!哒!”
刺耳噪音骤然放大,如惊雷炸响!带着践踏尊严的粗暴!
苏小小像被无形鞭子狠抽般猛颤!发出一声短促窒息呜咽!所有勇气、尊严彻底被碾碎!她猛地转回头,绝望伏在冰冷桌面上,肩膀剧烈抽动。大颗眼泪汹涌砸落,晕开绝望沼泽。最后一丝反抗力气被抽空。
林薇只觉得一股滚烫、带血腥味的怒血首冲头顶!烧得眼前发花!沈屿颠倒黑白的污蔑!苏小小崩溃的呜咽!周围议论和目光!那只刺眼的施暴白鞋!
所有犹豫、胆怯瞬间化为灰烬!身体先于大脑做出最本能激烈的反应!
“啪!!!”
一声脆响,如平地惊雷!
林薇猛地拍案而起!实木课桌剧震,书本笔袋哗啦作响!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锐鸣!彻底撕裂所有声音!
她豁然转身!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目光燃烧熊熊怒意,如两柄彻底出鞘的利剑,穿透空间,死死锁定后方靠在墙上、嘴角挂嘲弄的身影!
“沈屿!!” 声音因极致愤怒而拔高,带着颤抖,却清晰无比、如冰雹砸在死寂教室!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岩浆淬炼而出,带着灼人火星和雷霆万钧之力:
“你——别——太——过——分——了!!!”
时间彻底冻结!空气停止流动!
沈屿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面。他缓缓转头,颈骨发出轻微“咔哒”。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翻涌起狂暴飓风!带着被彻底冒犯尊严、被公然挑战权威的冰冷戾气!如同顶级掠食者锁定挑衅猎物!戾气如寒冰怒火交织,聚焦在林薇因愤怒涨红、却写满倔强无畏的脸上!被打扰的不悦攀升为骇人怒火!更深层,是被蝼蚁撼动大树的毁灭欲和……一丝被点燃兴趣的扭曲兴奋?
西目相对!
空气里弥漫开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无形硝烟!剑拔弩张的恐怖气场轰然扩散,沉重压在每个心头!呼吸屏住,心跳如密集鼓点!前排李娜死死捂嘴,满眼惊恐担忧。后排男生缩脖子后仰。几个女生花容失色。
班长陈默被这远超预期的冲突惊动!猛地从第一排站起!眉头锁成深刻川字,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巨大震惊、困惑和凝重责任感。他飞快扫视僵持的两人,嘴唇紧抿,额角渗汗,飞快权衡介入时机。
林薇胸口剧烈起伏,脸颊泛红,额角鼻尖渗汗。她死死盯着沈屿俊美却写满冷漠、轻蔑和被冒犯后危险气息的脸。厌恶!前所未有的、带着生理性反胃的厌恶感,如冰冷毒藤缠绕心脏,勒得生疼!那是对他欺凌的愤怒,更是对他灵魂荒芜冰冷、视他人如草芥深渊本质的憎恶!
离这个傲慢、恶劣、残忍、视他人痛苦为玩物的家伙,越远越好!这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强烈,如烙印刻在沸腾血液里!
“切,”沈屿淡漠回应,声音不高,却像淬毒冰凌,带着刺骨寒意射向林薇。眼神充满极致轻蔑和一丝……被娱乐到的残忍兴味。“你又知道什么?!”
火药桶的引信,己被彻底点燃。冰冷的火星,在死寂空气中疯狂跳跃。一场无人能预料后果的风暴,己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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