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如碎金淌过琉璃瓦，檐角铜铃被晨风撩拨，叮咚声里漏进几缕杏花香。
夏桐睫毛轻颤，睁开眼时，恰见白漓伏在榻边。他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冷玉般的侧脸被晨曦镀上一层柔光，连睫梢都沾着未散的寒气。
那是他连守七夜，灵力透支的痕迹。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触感微凉，像初春未化的雪。
白漓蓦地睁眼，眸中寒芒乍现，却在看清她的瞬间化作一池碎冰消融的春水。
“师尊，你……”她慌忙缩手，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他眼底翻涌着近乎痛楚的克制，最终只是轻轻松开。
“三月风暖，花己开好。”他嗓音沙哑，仿佛这句话己在喉间辗转千百遍，“你睡得太久了。”
窗外忽有风卷桃瓣入室，纷纷扬扬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袖上。
——
花无忧进殿时，正看见夏桐坐在窗边，安抚着怀中哭唧唧的小鸟。
他手中药篓“咣当”坠地，灵草滚了满屋：“啊啊啊桐儿你醒了！”
此刻他也不再怕鸟，冲着就抱住他，挤的申羽连忙钻出来。
“好了……小花，我喘不上来气了……”夏桐拍拍他。
影几乎是冲进寝殿的。
她向来如幽魂般无声无息，此刻却连门槛都忘了跨，被绊得踉跄了一下。待看清清醒的夏桐时，那双眸子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你……”影扑到她面前，眼泪却先一步砸了下来，“你要是敢再睡这么久，我就、我就……”
狠话放了一半，她突然哽咽住，索性一把抱住夏桐，把脸埋在她肩头闷闷地哭。
夏桐怔了怔，随即失笑，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醒了嘛。让你们担心了。”
奕站在门边，没有上前。
他的指尖在微微发颤。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夏桐，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夏桐抬眸，与他视线相撞。
奕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泪光，却又在眨眼间被他压下。他抿了抿唇：“醒了就好。”
这几字轻得像是叹息，却又重得仿佛用尽了全力。
她虚弱地点头笑笑。
霁玉公主踏入寝殿时，发髻微乱，裙角还沾着晨露。
平日连宫门都难出一步的她，此刻却不顾天规森严，偷跑出来。
“夏桐。”她小跑着上前，眼眶泛红，“你可吓死我了。”
她手中紧紧攥着什么：“我带了瑶池的仙露，你快喝些……”
窗外，桃花被风吹落，纷扬如雪。
江青允默不作声走到窗边，将一枝冰魄梅插入玉瓶。花瓣触到阳光的刹那，忽地绽出七色流光——这是月族最郑重的祝祷。
三月的风终于暖了起来。
夏桐裹着雪绒毯，半卧在庭前的梨木摇椅上。阳光透过新绿的枝叶，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碎金流淌。
她仍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欠缺，可眼睛却亮得惊人，映着满院春色。
花无忧每日都来，带着新研的灵药，一边嫌弃她“脸色差得像鬼”，一边变着法子往药里添蜜糖。
影不再神出鬼没，而是光明正大地赖在她院里，美其名曰“守着病号”，实则拿来一堆奕带给她的补品。
“我哥因为身份原因不能常来看你，我把他的祝福也带来了。”
申羽夜间也不飞出去了，他守在她的床边，时常看着她的睡颜。
凌绝偶尔路过，走时殿外总会有一筐雷渊特产的火灵枣。
江青允的冰魄梅换成了安神的雪昙，夜半开花时，幽香能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白漓总在黄昏时分出现，袖中藏着新摘的春茶，或是古籍里寻来的趣闻。
有时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她与申羽斗嘴；有时则会执起她的手，将灵力如春风般渡入她枯竭的经脉。
院角桃枝又绽了一朵花，申羽叼来别在她鬓边。
“师尊，”某日她忍不住问，“你这样耗费自己的灵力，天宫的事务怎么办？”
他抬眸，眼底映着晚霞：“这不算耗费。”
夏桐蜷在藤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揪着毯子边沿的流苏，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梨花瓣： “师尊……我好像总给你惹麻烦。”
白漓正斟茶的手微微一顿。
春阳穿过新叶的缝隙，在他冷峻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将茶盏递到她掌心，温度刚好暖透她冰凉的指尖。
“我独爱三月。”
他抬眸，目光如雪后初晴的山涧。
“因为冬雪消融时，最喧闹的，总是第一株破土的芽。”
他指尖轻拂过她发间那瓣被风吹歪的桃花，动作比对待剑鞘更小心。
“你的鲜活，是我漫长命数里，我最珍视的风景。”
————
夏桐的身体仍时好时坏，心口的紫痕偶尔会灼烧般疼痛。
可每当这时，总有人恰好出现。
或是花无忧的灵药，或是影的鬼故事，或是申羽炸着毛的拥抱，又或是……
白漓无声递来的，那盏永远温度刚好的茶。
我会陪你看遍春雪，当我还在这个世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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