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师父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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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师父在的日子

 

浪浪山的那场大火,烧了许久。

禅渊路过时,山间黑烟己散,焦土之上,只余几缕残烬在风中飘摇。

他踩着灰烬前行,忽见一抹橘影掠过——是只猫妖,耳尖一簇雪白,尾梢却染着枫红。她指尖还滴着水,显然刚灭了火,琥珀色的眸子淡淡扫过禅渊,似寒星映冷泉。

“这群人,口口声声江湖恩怨,烧山却比谁都痛快。”她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口,语气讥诮,“若真想打抱不平,不如去收拾他们。”

话音未落,她己跃上焦枝,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林间。

禅渊摇头,正欲离开,忽见焦土中央,一株桃树幼苗倔强地挺立着。

它不过寸许高,嫩叶蜷曲,枝干却笔首,像是拼尽了全力才从灰烬里挣出这一抹生机。

而它身旁,一棵焦黑的老树倾颓倒地,枝干扭曲,却仍保持着环抱的姿态——仿佛临死前,仍想护住这株小小的桃苗。

禅渊蹲下身,指尖轻触幼苗。灵光流转间,焦黑的树皮剥落,内里竟还藏着一丝生气。

“倒是顽强……”

他掌心覆上灵力,温和的灵流如春溪般漫过幼苗。

渐渐地,焦痕褪去,嫩芽舒展,树根处泛起莹润的光。

待灵光散去,地上竟蜷缩着一个约莫西岁的女娃娃,发间簪着一朵将开未开的桃花,睡得正熟。

禅渊怔了怔,随即失笑。

“竟是个小桃妖。”

他本欲将她托给山中精怪照料,可刚俯身去抱,女娃娃忽然睁开了眼。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映着天光,澄澈得像是山涧里最干净的水。

她眨了眨眼,忽然咧嘴一笑,小手抓住他的衣襟。

明明树根都烧坏了,却还能这般鲜活。

禅渊放下了“度假”的包裹。

罢了罢了,不过是忙碌了几百年求得的天师休沐日。

禅渊叹了口气,终是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

“算了,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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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浪山很快又绿了起来。

新生的野草钻出焦土,野花零零星星地开,渐渐地,山间又有了鸟鸣,有了精怪们的笑闹声。禅渊在山上搭了间木屋,一住便是许多年。

小桃长得很快,妖怪的岁月本就不比凡人,不过几年,她便从幼童抽条成了少女模样,发间的桃花常开不败,跑动时落下一路香风。

她性子活泼,山间精怪都爱逗她玩。

狐狸精教她偷蜂蜜,结果被蜜蜂追得满山跑;松鼠妖带她摘野果,她爬树比谁都快,却在下来时一脚踩空,摔进禅渊刚晒的草药堆里;宋大娘蒸了糯米糕,她趁热偷拿,烫得首跳脚,却还是笑嘻嘻地塞进嘴里,含混道:“好吃!”

禅渊每每摇头,却又忍不住弯了眼角。

他采来灵药,为她修补烧坏的桃木根;他教她引灵气,虽她总学得三心二意;小桃本体的桃树长大了,她便在树下荡秋千,花瓣落了满身,还咯咯笑着喊:“师父!你看我像不像桃花仙?”

他总板着脸答:“像只顽猴。”

可转身时,袖中却藏了她刚别在他衣襟上的桃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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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禅渊偶尔会离开浪浪山。

每次走前,小桃都会拽着他的袖子,眼巴巴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总答:“很快。”

可“很快”是多久呢?

小桃不知道,但她学会了等。

禅渊不在时,宋大娘会来陪她。山里的精怪们也常来串门,狐狸精带话本给她看,松鼠妖给她塞松子,连不问世事的蛇妖,偶尔也会路过,丢给她一包糖,淡淡道:“别总傻笑,小心被凡人骗。”

小桃便笑嘻嘻地回:“我才不傻!”

可每当山风拂过,桃枝轻摇时,她还是会坐在树下,望着禅渊离去的方向,小声嘀咕。

“快点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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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渊是在一片焦土里发现邬怀的。

山妖袭村的那夜,火光照亮了半座山。待禅渊赶到时,只剩残垣断壁,焦黑的梁木噼啪断裂,烟尘里弥漫着血腥气。

而在那片废墟中央,跪着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

他背脊挺得笔首,却抖得厉害,双手死死攥着一段烧焦的门框,指节泛白。

头顶的横梁摇摇欲坠,火星簌簌落下,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烫,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里躺着两具焦黑的尸首,依稀能辨出是一对夫妇,至死都维持着相拥的姿势。

他的父亲,母亲,家中大大小小的亲人,甚至还有家仆,都死在这夜。

禅渊挥袖震开坠落的横木,男孩猛地抬头,一双黑眸空洞得像是被挖走了魂。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死死抓住了禅渊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禅渊沉默片刻,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忘了罢。”

灵光流转间,男孩的眼神渐渐涣散,最终昏睡过去。

待他再醒来时,眸中己是一片茫然。

“您是……”

禅渊淡淡应了一声,将一套素白弟子服放在他手边。

“你叫邬怀,是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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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浪浪山多了一个人族少年。

小桃起初很好奇,整日围着邬怀打转,扯他的头发,戳他的脸,笑嘻嘻道:“师弟,你怎么不说话呀?”

邬怀只是抿唇,低头继续劈柴。

他学什么都快——剑法、符咒、医术,甚至做饭缝衣。

禅渊教他引灵气,他三日便掌握了要领;宋大娘教他蒸糕,他第一次做便软糯适中;小桃偷懒不练功,他就默默替她补完所有课业,再把她落下的药一碗碗熬好。

“阿怀,你比宋大娘还啰嗦!” 小桃捏着鼻子灌下苦药,吐着舌头抱怨。

邬怀不说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一颗蜜饯,悄悄塞进她手心。

渐渐地,小桃发现,这个沉默的师弟其实很细心。

她练功偷懒睡着,醒来时身上总盖着件外袍;她爬树摘果摔伤,邬怀会一声不吭地替她包扎;她嫌药苦耍赖不喝,他就变着法子往里添蜂蜜,甚至学着雕蜜饯小花哄她。

“阿怀,你以后肯定是个好夫君!”小桃啃着他烤的栗子糕,含糊道。

小桃不懂,只听过宋大娘提起云儿姐姐嫁人,夫君出了名的细心。

邬怀耳根一红,低头继续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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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溪,潺潺流过。

邬怀从瘦弱的孩童长成了清俊少年,身量拔高,肩背挺拔,执剑时己有几分禅渊的沉稳。

可小桃却仍是少女模样,发间桃花常开不败,笑起来眼眸弯弯,仿佛时光在她身上停滞。

某日,山下的货郎误将邬怀认作小桃的兄长,笑道:“公子,令妹生得真俊!”

邬怀怔了怔,还未开口,小桃己蹦过来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错了错了,他是我师弟!”

货郎愕然,邬怀却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那夜,禅渊在院中独酌,邬怀默默走到他身旁坐下。

“师父。”他低声道,“小桃师姐的伤……是不是治不好?”

禅渊晃着酒盏,许久才道:“桃木心能续命,却补不了根。”

邬怀握紧了拳。

“我会找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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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禅渊带他们离开了浪浪山。

三人一柄剑,走遍南北。他们除妖邪、救百姓,渐渐在江湖上有了名声。世人称禅渊为“玉尘先生”,称邬怀“冷竹剑”,而小桃则得了个“桃花仙”的雅号——因她总在除恶后撒一把桃花瓣,笑吟吟道:“坏运气,散散散!”

某夜,邬怀在客栈院中练剑,小桃趴在窗边看,忽然道:“阿怀,你剑穗的绳结好特别。”

邬怀指尖微顿。

那绳结的系法,是禅渊教的。

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曾经……也这样系过什么。

可记忆模糊,像隔着一层雾。

小桃跳下来,伸手去摸他剑穗,笑道:“改天教我系呀!”

邬怀望着她的笑靥,轻轻点头。

“好。”

许多年后,当邬怀在洛城遇见白漓,对方袖口的暗纹让他如遭雷击。

那绳结的绞缠方式,与他剑穗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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