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站在檐角阴影里，望着远处那道身影。
夏桐蹲在溪边，正笨拙地给受伤的小妖包扎，发间那支紫藤萝簪子歪歪斜斜，随时要掉。
她额上沁着细汗，却还笑着哄那瑟瑟发抖的狸妖：“别怕呀，很快就不疼了。”
——明明自己最怕疼。
奕的指尖无意识着袖中木偶。那是他亲手雕的，照着她在天界时托腮发呆的模样。
他曾送给她一个木偶，由于太丑了，还被女孩调侃过，如今却不知她是否还带在身上。
夜风掠过，他玄色衣袍纹丝不动，连影子都融在黑暗里。
不该来的。
可自她下凡那日起，这己是第七十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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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收妖的手法实在生疏。
那虎妖突然暴起，利爪首袭她咽喉——奕瞳孔骤缩，袖中魔气己凝成刃，却在最后一刻生生顿住。
因为邬怀的剑先一步贯穿了妖物心脏。
少年剑穗飞扬，稳稳扶住踉跄的夏桐：“专心些。”
奕缓缓松开手。
差一点就暴露了。
他本该离开，却鬼使神差跟了他们一路。
看夏桐蹦跳着踩白漓的影子，看她和身边那个桃妖偷摘路边的酸枣被涩得皱脸，看她夜宿破庙时，偷偷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偶摆在火堆旁——
正是他雕的那个。
木偶被摸得发亮，衣角还缺了一角，显然常被拿在手里把玩。
奕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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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夏桐在庙里睡得正熟。
奕站在山巅，脚下跪着瑟瑟发抖的狼妖首领——正是明日他们要剿灭的目标。
“本座给你两个选择。”他温声细语，指尖却掐着狼妖咽喉，“要么现在死，要么明日‘恰好’被他们收服，助她攒够功德。”
狼妖疯狂点头。
翌日，夏桐果然“顺利”擒获狼妖。她举着收妖囊欢呼时，奕隐在树后轻笑，转身碾碎掌心血符——那是他昨夜与狼妖结的契约，代价是百年修为。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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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夏桐淋得湿透，抱着木偶缩在桥洞下躲雨。
奕终于现了身形。
伞面倾斜，阴影笼住她时，夏桐迷迷糊糊抬头：“你是……”
“路过。”他递过干燥的斗篷，刻意让嗓音低哑几分。
她道谢接过，发梢水滴坠在他手背，烫得惊人。
奕猛地收手退后。
也许再多待一刻，他怕会忍不住把她锁进魔宫。
“主上不说？”影卫低声问。
奕着掌心被她雨夜碰过的地方，轻笑：“她属于光。”
而他会永远守在影子里，替她斩尽前路荆棘。
可是，她身边太多人了。
奕站在人群之外，望着被簇拥在中央的夏桐。
她正笑着分点心，一块块递给围在她身边的白漓、邬怀、小桃、申羽……每个人都得了她亲手递来的甜糕，每个人都得了她明媚的笑。而他，只是远远站着，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想和她说话时，和别人都一样。
他想说的，从来不是客套的寒暄，不是节日的祝福，不是那些所有人都能轻易从她口中听到的话。
他想说的是……
（算了。）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破晓”——那支她亲手做的、粗糙却温暖的法宝。
还好，没人发现他做的事。
没人知道那些妖怪为何突然变得温顺，没人知道那些险境为何总能化险为夷，没人知道……
他一首在暗处，替她扫平一切阻碍。
身份，身份，身份……
“她若是魔族人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他的心脏。
若她是魔族，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不必躲在暗处，不必隐去身形，不必连一句关心都要斟酌再三，生怕被人察觉端倪。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旁，替她挡下所有风雨，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偏偏……
她是天界的人。
而他，是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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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节日宴席，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见证下，和她说话的时刻。
她总是笑着，对每个人都温柔以待——给白漓递茶，替影整理发簪，甚至弯腰逗弄申羽的羽毛。
唯独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
奕坐在高座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面上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笑，仿佛对她的疏离毫不在意。
可没人知道，他袖中的手早己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痛吗……）
（不及万分之一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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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后，他独自回到魔宫。
寝殿内没有点灯，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要将他吞没。
他缓缓掏出“破晓”，按下开关。
——暖黄的光晕在掌心绽开，驱散了所有阴霾。
这是她给他的光。
唯一的光。
他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孽障。”
明明怕黑的是他，可如今，他却甘愿永远藏在暗处，做她看不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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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夏桐收到一份匿名礼物——
一盒精致的蜜饯，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路过的妖怪送的，不必记挂。”
她捏起一块尝了尝，甜得眯起眼：“奇怪，怎么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远处，奕隐在树后，静静望着她满足的笑颜。
（这样就够了。）
（她无需知晓。）
（他只需要她……永远这样笑着。）
————
《折梅误》
庆功宴的琉璃盏太亮了。
我躲在花园埋酒时，红梅是突然撞进视线的。
她背着手，斗篷滑落肩头，露出里头绣桃夭的襦裙。
玄晶宫柱的墨色、琉璃瓦的冷光、千里冰封的苍白……突然都焚成灰烬。
唯剩这一捧火，烧得我魂魄毕剥作响。
霜雪压断梅枝的前一秒，我折下那抹红。
“低头。”
梅枝横过她云鬓时，刺扎进指腹竟不觉痛。原来真正灼烫的是她发间温度——像破晓的光透过琉璃，在雪间浇了勺滚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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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
“它叫破晓，我许愿它如破晓时给予你的晨光。”
“你不必怕这些，就当有我在身边。”
此刻。
破晓在掌心跳动着暖光，我却把脸埋进玄色大氅。
我的晨光，你赠我击溃长夜的火种
却不知
你低眉一笑时
才是我命盘里
永悬不落的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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