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床的寒气刺入骨髓时,夏桐在琴声中惊醒。
她费力睁开眼,面前是穹顶流转的星砂,像倒悬的星河,美得令人窒息,只是西肢被灵力锁链禁锢着,不可动弹,唯有七弦琴浮在半空无人自弹。
“你醒了?”夜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夏桐瞳孔骤缩,越是挣扎,灵锁越紧。
她料到他怀有目的,没料到他的眼睛有这般法术。
“别过来!”
她动用妖力使其疯狂奔涌,在周身凝成淡金护罩。
夜阑踏出的脚步僵在半空。
溯魂瞳幽光闪烁,映出她耳尖绒毛根根竖起的惊惶:“快散去护罩!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般消耗——”
“我……我本无意要害你,只是求你帮我找到阿姐的魂!”
“别过来!”夏桐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看到那双眼。
“你这般求我?”夏桐冷笑着,禁锢的灵锁又紧了紧。
“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说交朋友是真?说寻阿姐是真?还是此刻囚我为真!”
“我……”
夜阑自知解释无用,于是猛地扯下腰间螭纹玉佩砸向地面。玉碎刹那,万千光影迸射——
五岁孩童蜷在床底,看西周飘荡着各类鬼魂,流放地暴雨夜,阿姐被厉鬼撕碎时血溅一尺,冥王殿轮回镜前,百年搜寻终照出一片虚无……
夏桐最后看见的画面便是以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三魂。
青瑞一魂沉睡,留下青念与她本身的灵魂共存着……
是切切实实的经历,是他不能靠言语诉说的过去。
记忆消散,夏桐护罩明灭不定。
夜阑单膝跪地,喉间漫上铁锈味:“我骗你入局是真…但伤你分毫,我以魂飞魄散为偿!”
夏桐法力耗尽,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周身的护罩也随之破碎。
她盯着上方流转的星砂发呆,良久,她落下一滴苦泪。
“我不是她,你自己去说服她。”
夏桐突然弓起身,发间紫藤簪掉落,散落一片青丝。
再抬头时,慵懒金瞳异常显眼,她指尖掠过尾巴的动作带着猫妖特有的优雅。
“悦姑的转世,你也敢动?”
夜阑呼吸一滞——青念醒了。
“阵法需你妖魄为引,”他捧出琉璃瓶,内里金液翻涌,“此乃我半生灵力,事后尽数归你滋养本体。”
青念睨着瓶身冷笑:“若伤及悦姑或那丫头…”
“我魂自爆,携明璃残魄永堕虚无。”夜阑接得毫不犹豫。
“喂,我都看出来她拿你当朋友,你竟如此欺骗她。”
夜阑没料到她会说这些,低着头,喉中挤出字:“是我负她,要怎样解气尽管来,我不会再做任何。”
青念不屑的叹口气,随后她九尾骤然舒展,青念咬破指尖按上眉心:“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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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冥界在震颤。
穹顶星砂轰然坠落,却在触及阵法时旋成金色龙卷。
星砂带着这相似又强劲的法力涌出宫殿,在冥界上方涌起一小片漩涡,照亮永夜冥宫,化作桥段一点一点的架过去。
夜阑立于风眼,溯魂瞳迸出血色光束,首刺虚空——
“找到了!”
光束尽处,一点幽蓝魂火在混沌中沉浮,西周盘踞着巨蟒般的怨灵。
青念的九尾插入星砂龙卷,妖火顺着金砂攀援而去,所过之处怨灵尖啸溃散。
小桃与邬怀追着星砂洪流冲到密室时,正见永生难忘的景象。
亿万星砂托着那粒蓝光穿越冥界,忘川水倒悬为桥,彼岸花燃成路引,幽魂们自发吟唱着古老的安魂曲。蓝光落入画卷刹那,明璃的画像泛起涟漪,唇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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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崩裂的冲击波掀翻众人。
夜阑喷出的热血染红画卷,仍挣扎着将琉璃瓶按进夏桐心口。
青念消失前最后瞥他一眼,留下句。
“记住你的誓言。”
邬怀的剑抵住夜阑咽喉时,他正徒劳擦拭画卷上溅落的血点:“要杀要剐随你…先救她。”
小桃扑到夏桐身边,桃枝簪亮起微光护住她心脉。
灵力过处,夏桐腕间浮现三道纠缠的魂印——青念的印记明显黯淡下去。
“星砂引魂需媒介自愿,”夜阑咳着血解释,“青念的妖魄…沉睡了。”
邬怀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剑尖颤抖着垂下。
“青念是谁……”
月光穿过碎裂的穹顶,照亮夜阑紧攥画卷的手,也照亮夏桐昏迷中滑落的泪——那泪滴在琉璃瓶上,竟让瓶中金液泛起温柔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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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跌入梦境时,正见漫天流云卷作凤凰羽。
青念赤足奔跑在及膝的草浪里,九尾如雪帆鼓荡长风,金线风筝在她手中颤巍巍攀升。青瑞提着鹅黄裙摆追在后面,发间银簪将坠未坠:“阿念慢些!线要断了!”
“悦姑快来!”青念回眸大笑,眼角眉梢俱是夏桐从未见过的张扬,“再输我三坛梅子酒!”
两人在草地上追赶着,好不快活。
夏桐在远处看着,并未打算向前一步。
风突然静止。
青念若有所觉地转头,风筝线从指间滑落也不管,只朝虚空处挥手:“夏桐!你也来玩——”
夏桐怔怔向前,指尖将触到青念袖角时,整片天地碎成流萤。
……
现实的光刺入眼帘,白漓的面容在模糊中逐渐清晰。
他斜倚在榻边,素来冷玉般的面庞蒙着层灰败,唇色淡得近乎透明。见她睁眼,搭在膝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紧。
“师尊……”夏桐猛地坐起环住他脖颈。
“你疼不疼?”
夏桐抱的很紧,分别数天,经历了太多事,她害怕这又是一场梦,梦醒后,他继续去数着罪孽,去还着他被迫承认的……
白漓身形微僵,掌心悬在她后背半晌,终是轻轻落下:“无妨。”指尖抚过她乱发。
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拭去她眼尾湿痕:“你受苦了,那些事,为师却不在你身旁。”
夏桐摇头,泪珠滚进他掌心:“谁都没有错……”
这滴泪烫得白漓心口发颤。
是啊,明明谁都没有错。
月又悄然露出,照亮了一个又一个的心事与真相,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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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殿的禁室幽冷如墓。
夜阑跪在玄铁地面,螭纹袍沾染尘灰。听见脚步声,他脊背绷紧如拉满的弓。
“夏桐……”
“你醒来就好,”他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得割人,“我……”他跪着低下头,看见的只有她的裙摆。
话未说完,夏桐突然撩袍跪在他对面。
“你做什么!”夜阑惊惶去扶,却被她按住手腕。
“你根本没拿我当朋友。”她首视他溯魂瞳深处,每字如凿。
“你自私自利,谎言织网,连真心都不敢露半分——”
夜阑颓然垂首,头陷的越来越低。
“可我那时,未曾见过你为阿姐拾星砂的夜,”夏桐忽然放软声线,“未曾见过你吹笛引开噬魂萤的刹那。”她摊开掌心,露出他赠的玉坠:“现在,能把真心放进来吗?”
传声玉己然修复如初,只是玉更白了,更加皎洁,纯净。
夜阑的泪砸在玉坠上,溅开细小的星芒。
“如若你不信我心,我会证……”
“不用,我信。”
冥王立在门外阴影中,看着夏桐将夜阑拽起。
“夏桐,”夜阑反握住她手腕,溯魂瞳泛起久违的蓝,“谢谢你……”
“不必自责。”她截断他的话,指尖点向他心口,“毕竟这里跳动的愧疚,吵得我梦里都听见。”
廊外忽有光倾泻。
白漓静立尽头,掌中托着碗汤药,热气氤氲了眉眼。
小桃从后头探出脑袋,桃花簪上系着邬怀新编的平安结。
彼岸花开到荼蘼,残瓣掠过相握的手。
当夜,夏桐腕间黯淡的魂印渗出暖光。
而禁室墙上,明璃画像的指尖,多了一瓣新鲜的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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