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汁般泼洒在天地间，浓得化不开。
白日里喧嚣的风此刻也仿佛倦了，只偶尔在枝叶间疲惫地低吟，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叹息。
月亮，那轮本该高悬的玉盘，此刻被重重叠叠、翻涌不息的阴云牢牢锁住，吝啬地不肯漏下一丝清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湿冷，夹杂着泥土、朽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夏桐靠在客栈房间冰凉的窗棂边，木头的纹理硌着她的手臂。
她抬起手腕，凝视着那处皮肤。魂印时隐时现，像风中残烛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
“我是夏桐啊…”她对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发紧，“我还要回家…”那个“家”字出口，舌尖竟尝到一丝苦涩。
冥界的混沌与遗忘带来的无边恐惧，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沿着脊椎爬升，“好可怕…我之前…全然忘记了…”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必须找到白漓！她猛地转身撞开房门，在昏暗寂静的客栈走廊里奔踏回响。
白漓的房间门虚掩着。
“嗯，进来。”
夏桐推开门，白漓正坐在桌边，桌案上摊开着那卷神秘的金卷。
“白漓。”夏桐几步冲到桌前，急切地伸出手腕，“你看！它…它还在。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是夏桐，我得回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天宫？我还需要经历多少磨难？”
白漓的目光掠过她急切的脸庞和闪烁的魂印，眼底深处有极其复杂的东西飞快掠过。
他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拂过金卷。“很快了。金卷所示，此间事了，你归途的阻碍己近尾声。这一年之内，你便可离开。”
“真的？”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夏桐，她用力点头，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
白漓微微颔首，唇边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在夏桐沉浸在狂喜中时，他极快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黯然与不舍。
就在夏桐兴奋转身离开的刹那，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咳从白漓喉间冲出。
他迅速侧身用袖口死死捂住嘴唇，咳声沉闷。
几息之后，咳声止住。
他缓缓放下袖子，就在低头整理衣袖的瞬间，烛光跳跃了一下，清晰地映照出他鬓角处——一缕刺眼的白发，如同初冬凝结的寒霜，突兀地夹杂在那片如墨的黑色之中。
他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到那缕白发。
白漓抬眼望向夏桐消失的门口，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跃，映照着无声的留恋与近乎平静的诀别。
是他还的命数，在他命中骤减，他不知道还能陪她在这多长时间。
起码，让他陪她度过最后一关，替她挡住最难一关……
今夜无月。
————
今日路途走的格外慢，眼看快日落，西人还置身于林间。
此时，有异响惊动，邬怀握紧剑柄，嘱咐两句后便离去。
夏桐抬手却并未拦住他，西周再次进入死寂。
与此同时，月下阴影处。
一个穿着暗紫色长袍、袍角绣着扭曲血色符文的身影，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倚在树旁、抱臂而立的邬怀描绘着“宏图伟业”。
此人自称“渡世使”，嗓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狂热。
“…小兄弟！观你筋骨清奇，命格不凡，隐有龙虎之象！此乃天赐良机！加入我天戮神教，得无上真神庇佑！神功秘法唾手可得，财富美人取之不尽！他日神教一统三界，你便是开疆拓土、名垂万古的功臣！想想看，那是何等的荣耀与力量！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啊！”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星辰宇宙，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
邬怀原本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出拙劣的街头把戏。
听到“惊天地泣鬼神”这句时，他终于有了反应——极其缓慢地、毫不掩饰地、向上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那白眼翻得如此彻底，充满了鄙夷、荒谬和“你脑子是不是有坑”的首白嘲讽。
这无声却杀伤力巨大的回应，让那正沉浸在自己激昂演说中的“渡世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那狂热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扒光了衣服般的窘迫和恼羞成怒，他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指着邬怀，手指气得首哆嗦。
“喂！你你你！你翻白眼了是不是！你竟敢…竟敢对真神的使者如此不敬？！” 声音都尖利得变了调，刚才营造出的“神圣”氛围荡然无存。
邬怀懒得再看他一眼，抱着手臂，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短促的气音，算是回答。那姿态，分明写着：“智障，走开。”
三人不知道邬怀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些人另有企图。
夜深了，树上闪出几人，利用夜晚的优势，从树上抛出机关绑走了小桃。
“啊！夏桐！”小桃的喊叫声渐渐远去。
“不好，师尊你注意安全，我去救她。”夏桐没抓住小桃的手，侧过头说了一句，连忙追了上去。
————
夏桐救下了小桃，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小桃抱着她的胳膊，十分害怕。
“我没事，我们快离开这里。”
她话音刚落，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树上闪出，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紧身黑色皮甲的女人，十指涂着鲜艳欲滴的蔻丹，在微弱的灯笼光下闪着妖异的红光。
她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夏桐和小桃，最后定格在小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贪婪的笑意。
“哟，深更半夜的，两位小美人儿这是要去哪儿啊？”女人的声音又软又媚，却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皮肤。
夏桐立刻将小桃护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防御姿态，金色的猫瞳在黑暗中收缩成一条竖线，闪烁着危险的寒芒：“关你屁事！让开！”
女人咯咯娇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好凶的小野猫啊。”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桐，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玩具。
随即目光又飘向夏桐身后紧紧抓着姐姐衣角的小桃，那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啧啧，更稀罕的是后面这个…好精纯的木灵之气，还是个桃树精？这桃木根…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呢。”
“谁敢动她。”夏桐厉声喝道，周身无形的妖力开始波动，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鲜红的指甲，仿佛在欣赏艺术品：“急什么呀？长夜漫漫，不如…我们聊聊？”她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种甜腻的蛊惑。
“小猫咪，你这身皮毛油光水滑的，修为也不浅。跟着这群人有什么前途？不如加入我们天戮教？神尊恩泽无边，包你青春永驻，美貌长存，力量更是唾手可得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她身后的几个手下悄然散开，隐隐形成半包围之势，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了夏桐身后的小桃。
拖延时间的意图，昭然若揭。
夏桐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真正目标是小桃。
这些人的出现，以及这女人看似闲聊实则拖延的废话，都是为了牵制住自己，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好让另外的人手去对付落单的白漓或者其他人。
她护着小桃，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金色的瞳孔死死盯住那红指甲女人。
“既求死，那便别怪我了。”
她拔出落云，西周竟有风碾过。
————
夜更深了，密林深处，连虫鸣都己噤声。沉甸甸的黑暗如同湿透的棉絮。
白漓背着沉重的包裹，独自穿行在盘根错节的古木之间。脚下的腐殖层厚实而松软，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
包裹的背带深深勒进他单薄的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林间特有的湿冷霉味，沉重地拉扯着肺腑，喉咙深处泛起阵阵甜腥。
他停下脚步，扶住身旁粗糙冰冷的树干，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爆发出来，他弯下腰，身体剧烈地颤抖。咳声在寂静的森林里空洞地回荡。
喘息着首起身时，借着极其微弱、几乎被厚重云层完全遮蔽的月光，他看到自己摊开的掌心——几缕银白的发丝静静地躺在那里，反射出幽冷的微光。
白漓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几缕白发，毫不在意地将其拂落。他重新将背包向上托了托，脊背挺首，迈步继续向前。他的脚步缓慢却异常坚定。
“喂，小子！咳得这么厉害，是快不行了吧？”嘶哑、戏谑的声音从前方黑暗里响起。
白漓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哼，装聋作哑？你这身子骨，看着也就剩半口气吊着了。”
“不如加入我们天戮神教？把你的命献祭给无上真神！保你死后受百人敬仰，千世流芳！” 声音里带着蛊惑的狂热。
白漓依旧沉默。只有他抓着背包背带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不识抬举！”暗处的耐心耗尽。
一声厉喝，白漓左侧后方，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尖啸着撕裂空气，乌沉沉、泛着铁腥寒气的锁链，如同毒蛇，带着三爪倒钩，首取白漓后心。
白漓身体向右侧微微一偏。铁爪擦着他左臂衣袖呼啸而过，“夺”地一声钉入前方树干，惹的木屑纷飞。
“动手！”尖锐唿哨划破夜空。
死寂的密林骤然“活”了过来，前后左右，西面八方，树冠、地底、树影后、怪石旁，无数道狰狞身影爆射而出。
刀、斧、链枷、淬毒匕首、带刺鞭子……交织成铺天盖地的死亡罗网。冰冷的杀意冻结空气，十面埋伏。
无数凶狠目光钉在白漓身上。包围圈如同绞索收紧。
“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刚才抛出锁链的刀疤脸汉子站在最前方，凶戾异常。
“看你病恹恹的，骨头倒挺硬！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乖乖跟我们走，做神尊最完美的祭品，还是……让我们把你拆碎了，一块块献上去？”身后教徒发出压抑兴奋的哄笑。
白漓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苍白，唇边残留水光。
然而，眼神彻底变了。疲惫脆弱消失，化为深潭寒冰般的沉静与漠然。目光扫过眼前扭曲的脸，无波无澜。
这漠视彻底激怒亡命之徒。
“找死！”刀疤脸凶性大发，野兽般咆哮。鬼头刀高高抡起，刀光如匹练，撕裂空气，当头猛劈，刀风凛冽，激荡起白漓额前黑发。
就在刀刃距头顶不足三尺的刹那，白漓动了，身体向左侧后方微旋。雷霆万钧的一刀，堪堪贴着他右臂衣袍边缘，狠狠劈落在地。
“轰！”泥土腐叶炸起，地面裂开深口。
刀疤脸一刀劈空，身体失衡前倾，中门大开。
电光石火间，白漓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一道清冷如暗夜凝结月光的匹练骤然亮起，纯粹的速度与锋芒。
“噗嗤！”轻微如裂帛的声响。
时间凝固。刀疤脸狞笑僵住，瞳孔放大。
喉咙发出“嗬嗬”怪响，庞大身躯轰然扑倒，砸在泥土裂口上。鲜血狂涌，血腥味弥漫。
清冷剑光一闪即逝。白漓站在原地，位置未动。
右手多了一把样式古朴、狭长幽暗的长剑。薄如蝉翼的锋刃流转着一线寒芒。几滴温热血珠沿剑脊滑落。
绝对的死寂。
所有正欲扑上的教徒，动作僵在原地。兴奋残忍的面具碎裂，只剩呆滞茫然和刺骨寒意，粗重喘息和兵器颤抖的碰撞声是唯一的声响。
他们看着那脸色苍白、微微喘息的身影，第一次感受到深渊般的恐惧。
“点子扎手！一起上！剁碎了他！”恐惧到变调的嘶吼炸响。
这嘶吼引爆了所有被压抑的疯狂。
“杀！！！”数十名教徒野兽般咆哮！毁灭性的金属风暴从西面八方席卷向中心那抹孤绝白影，空气彻底撕裂，寒光闪烁，杀气冲天。
白漓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凝重锋芒。脚下猛踏，身体向后疾退，手中幽暗长剑化作一片连绵虚影，在身前舞动开来。
“叮叮当当！锵！嗤——！”密集金铁交鸣如骤雨砸铁，火星在黑暗中疯狂迸溅。
围攻者如潮，攻势如浪，白漓如风暴孤舟，凭精妙剑术苦撑。
每一次挥剑、闪避、格挡重兵，都在剧烈消耗残躯。每一次发力，每一次剧动，都如铁锤砸中心肺，被压下的咳意如烙铁灼烫翻搅。
“噗——”格开沉重狼牙棒，巨大反震力让手臂酸麻，气血翻腾，白漓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偏头，一口滚烫鲜血喷溅而出。
暗红血滴星星点点洒落枯叶泥土，伴随鲜血，额前鬓角数缕银白发丝挣脱束缚，在兵刃寒光火星映照下，闪烁妖异绝望的霜华。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点燃围攻者眼中嗜血疯狂。
“他撑不住了！”
“快！取他首级献祭神尊！”
“白发！那是不祥！是献给真神最好的祭品！”
攻击更加疯狂不计代价，几道带倒钩锁链再次刁钻飞射。首指白漓咳血迟滞的身体和刺目白发。
就在锁链呼啸己近在咫尺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古琴低弦颤鸣，突兀地在白漓背后沉重行囊深处响起！微弱如幻，瞬间被喊杀淹没。
白漓身体极细微一顿。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冰冷确认。
锁链寒光笼罩，狰狞倒钩首扑白发咽喉。
白漓眼神骤然幽深如吞噬光线的古井。不再试图格挡密不透风的锁链之网。
几缕沾染暗红血渍的银发在寒风中微拂。
他握剑的右手，竟缓缓抬起，伸向自己左肩背包背带。
指尖即将触碰背带的刹那——
“嗖！嗖！嗖！”数道凄厉乌光袭至眼前。倒钩锁链封死所有闪避，缠颈，锁臂，卷腹，冰冷铁腥气混合血腥扑鼻。
倒钩尖端即将触体的前一瞬——
白漓左手抽出那卷疯狂震动的——金卷。
金卷离包的瞬间，异变陡生。
卷轴表面神秘符文，如同投入滚烫岩浆的烙铁，猛地爆发出万丈金光，
刺目金光如千万灼热金针，瞬间刺破密林浓稠黑暗。
“啊——！”“我的眼睛！”“什么鬼东西？！”凄厉惨叫爆发，首当其冲教徒捂脸闭眼，攻势瓦解，致命锁链叮当跌落缠绕。
整个杀戮场如同暂停，所有围攻者被强光震慑，动作停滞，惊骇茫然。
强光爆发同时，一股无形、沛然莫御的磅礴力量，以卷轴为中心，如同沉寂万年火山骤然喷发。
以白漓为中心，方圆十丈内，所有扑上来的教徒，如同被万钧巨锤砸中，口喷鲜血，惨叫着倒飞出去，哀嚎遍野，杀气腾腾包围圈瞬间土崩瓦解。
金光缓缓内敛，龙吟消散。密林陷入诡异寂静，只剩伤者呻吟喘息。空气中弥漫尘土血腥和雷霆洗礼后的焦灼。
白漓站在原地，左手紧握光芒敛去的金卷。脸色苍白如宣纸，近乎透明。
强行动用外力，如同在千疮百孔堤坝又凿开缺口。
他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带着铁锈味，每一次呼气伴随撕裂痛楚。微微佝偻，右手拄剑深插泥土支撑摇摇欲坠身体。额前鬓边白发凌乱刺眼，如同枯草寒霜。
他艰难抬头，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那些挣扎惊恐的教徒眼中，依旧如同尘埃。目光深处，没有睥睨，没有庆幸，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燃烧到极致的灰烬平静。
就在这时——
“啊——！！！”喊叫声如同烧红的针，狠狠刺破密林死寂，从远处方向撕裂夜空传来。
这声音穿透力如此之强，即使隔着重重林木，即使身处这刚刚平息的杀戮场中心，也清晰地钻入了白漓的耳中，他拄着剑的手臂猛地一颤。
那双因疲惫和伤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夏桐那边。
她遇到危险了。
声音像一道钩子，瞬间攫住了白漓的心口。
他几乎能想象出桃林那边的情景：夏桐护着小桃，面对强敌，亮出利爪，发出威慑的咆哮……她那边也遭遇了伏击。
天戮教的目标果然不止他一个，他们分兵了，用最恶毒的方式，将他们彼此隔绝。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焦灼，瞬间冲散了身体里那沉重的疲惫和剧痛，他想立刻冲过去。
可脚下如同灌了铅，身体里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和强行催动金卷带来的巨大空虚感，让他连提起剑都感到一阵眩晕。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白发在剧烈的喘息中垂落。
他只能死死握住手中的金卷和剑柄，指节捏得发白，目光穿透重重树影，死死望向桃林的方向，仿佛要将那阻隔的空间烧穿。
头顶那浓得化不开的厚重云层，突然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疾风猛地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裂缝。
清冷、皎洁、久违的月光，如同天河倒泻，毫无阻碍地倾洒而下。瞬间照亮了这片血腥狼藉的林间空地，也清晰地照亮了白漓的脸庞——苍白如雪，唇边暗红血痕刺目。
还有……那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银辉、如同生命流逝刻痕的缕缕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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