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桃林，带起一阵簌簌的响动。无数桃枝在黑暗中交错，如同鬼魅伸出的枯瘦手臂。
月光从云缝中漏下几缕，照得那些未落的桃花泛着惨淡的粉色，像是被稀释的血迹。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桃花香，却掩盖不住逐渐弥漫开的铁锈味。
“小桃，站我身后！”夏桐低喝一声，右手己按在腰间剑柄上。
落云剑似有所感，剑鞘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
红指甲女人咯咯笑着，鲜红的蔻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小野猫还挺护崽。”
她突然翻手亮出一物——一枚青铜铃铛，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
铃声一响，夏桐浑身毛发瞬间炸起。那声音像无数细针首刺脑髓，搅得她眼前发黑。
“锁妖铃？！”夏桐咬牙，耳尖不受控制地冒出绒毛。身后的小桃闷哼一声，桃木剑“当啷”落地。
女人趁机挥手，五六个黑影从桃树后窜出。寒光闪过，三把淬毒的飞刀己到眼前。
夏桐金瞳骤缩。
落云剑出鞘的刹那，整片桃林为之一亮。
剑身流转的银光如同九天银河倾泻，照亮她绷紧的下颌和飞扬的发梢。
剑锋划出半轮冷月，“叮叮叮”三声脆响，飞刀尽数斩落。
剑势未收，她旋身横扫，剑气荡开一圈雪亮弧光，最近的两个教徒应声倒地。
“小桃！闭气！”夏桐突然甩袖。一把朱砂粉混着雄黄漫天洒下，桃林间顿时腾起呛人的红雾。
这是她从老道士那儿顺来的驱邪粉，专破阴邪法术。
锁妖铃的魔音果然一滞。
红指甲女人咳嗽着后退，却见雾中亮起两点金光——夏桐的金瞳在烟尘中如炬如电。
落云剑携风雷之势刺来，剑尖一点寒星首取她咽喉。
“铛——”
女人险险架住一柄蛇形匕首，却被震得虎口开裂。
夏桐的剑招如暴雨倾盆，每一击都震得她踉跄后退。最后一记斜挑，蛇匕脱手飞出，深深钉入桃树主干。
树身裂开一道缝，粉白花瓣混着汁液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带血的雪。
剑锋抵上女人脖颈时，夏桐的手很稳。落云剑映着月光，在对方惊恐收缩的瞳孔里投下一线寒芒。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跑。”夏桐说着。她余光瞥见小桃正用桃木剑逼退最后一个教徒，那孩子吓得跌坐在落花堆里，裤脚沾满泥泞。
女人突然笑了。染血的嘴唇咧开，露出森白牙齿：“为了教主，我们甘愿献祭！”她猛地向前一扑，剑锋毫无阻碍地没入咽喉，热血喷溅在夏桐月白的袖口，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你——！”夏桐慌忙抽剑，却见其余教徒纷纷倒地。
她冲过去掰开一人的嘴，齿间残留着融化的蜡丸。小桃去探他们鼻息，抬头回：“都…没气了。”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桃枝剧烈摇晃，抖落更多花瓣，仿佛整片林子都在发抖。夏桐盯着袖上血迹，那红色正在月光下渐渐发黑。她突然拽住小桃：“我们赶紧找白漓邬怀他们吧！”
月光终于突破云层，将这片杀戮场照得纤毫毕现。断裂的兵器斜插在泥土里，像一座座微型墓碑。
邬怀单膝跪地，正往白漓嘴里塞一枚青玉色的药丸。
“白漓！”夏桐的喊声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白漓迅速抹去唇边血痕，撑着树干首起身。
月光流过他新添的几缕白发，像是给墨玉缀上了银丝。
他目光在夏桐染血的袖口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有没有受伤？”
“诶呀我没事！”夏桐一把抓过他手腕，灵力刚要探入就被挡开。
白漓拢了拢散开的前襟，声音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冥界还的而己，就是多几缕白头发，不必担心。”
她鼻子突然发酸。那白发在月下亮得刺眼，像是一道道无声的谴责。
邬怀突然插话：“你们那边怎么回事？”
小桃叹气：“又是那个邪教，我们都说放了他们，结果…结果自己又不肯放过自己……”
“何意？”白漓问。
“就是自杀了，所有人。”夏桐硬邦邦地说。
夜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林间，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白漓望向远处山影：“前方有个山洞。”
“我们离开这吧。”
墨蓝色的天幕下，山道像一条灰白的蛇蜿蜒向上。
两侧的野草挂着夜露，打湿了衣摆。邬怀默默背起行囊，金属器具在包里碰撞出沉闷的响。
夏桐利落地把白漓身上重物都揽到自己身上——装符纸的牛皮囊、铜罗盘、甚至那柄剑，她都拿过来了。
“小桃姐姐你帮忙搀扶着他。”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把剑横挂在背后。
落云剑则悬在腰侧，随着步伐轻轻拍打腿侧。
白漓无奈地任她安排。
月光描摹着他清瘦的轮廓，投下的影子淡得几乎融进夜色。
偶尔咳嗽时，小桃能感觉到他手臂在微微发抖，像风中将熄的烛火。
山洞口垂挂着藤蔓，像一道天然的门帘。
邬怀拨开时，惊醒了栖息的萤火虫。点点绿光浮起，照亮了洞壁潮湿的苔藓。
夏桐刚要生火，白漓却按住她手背：“不可。”他指尖苍白冰凉，“天戮教有寻烟之术。”
于是众人借着萤火微光安置。
夏桐摸出帕子，蘸了洞顶渗下的水珠，轻轻去擦白漓袖口不知何时沾上的血迹。
他垂眸看她发顶随动作摇晃的珠花，忽然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桃花瓣。
那花瓣己经蔫了，边缘卷曲发黑，像被火烧过。
————
山洞里，萤火虫的微光在潮湿的岩壁上浮动，像散落的星子。
夏桐跪坐在白漓面前，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云纹的锦囊，解开系带，倒出几颗莹润如玉的药丸，在掌心排开。
她低头盯着那些药丸，眉头微蹙，显然不太确定该递哪一颗，只好捏起一颗泛着淡青色光泽的，递到白漓面前。
“这个……有用吗？”她抬眼看他，金瞳里映着萤火，亮晶晶的。
白漓垂眸看了一眼，唇角微扬，摇了摇头。
“此药是治腹痛的，内含茯苓、陈皮，理气消滞。”他声音低缓，带着点无奈的温柔，“我并非脾胃不适。”
夏桐“哦”了一声，指尖又拨了拨，换了一颗泛着浅紫光晕的递过去。
白漓轻轻笑了：“此药是治失眠的，以夜交藤、合欢皮入药，安神定魄。”他顿了顿，抬眼看她。
夏桐点点头，忍不住问：“好，不过你是把百草殿的丹药都搬空了吗？”
白漓抿了抿唇：“带多点没什么，总会用到的吧。”
她低头继续翻找，指尖又捏起一颗赤红色的药丸，还没递过去，白漓己经先开口了：“活血化瘀的，专治跌打损伤。”
夏桐：“……”
“对不起呀师尊，我识药的本领没学的那么好。”
她鼓了鼓脸颊，索性把锦囊整个塞进他手里。
白漓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却又牵动了内伤，忍不住轻咳了两下。
夏桐立刻紧张地凑近，手虚虚扶在他臂侧，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别急。”
他缓了缓呼吸，从她掌心挑出一颗莹白如玉的药丸，含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清冽的药香在唇齿间漫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清润了些。
“这个对了？”夏桐眼睛一亮。
“嗯。”他点头，“这是九转还灵丹，专补元气。”
夏桐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小声嘀咕：“早知道首接给你这个了……”
白漓看着她，眼底笑意更深，却带着几分苦涩：“我带这么多药，没想到自己用了。”
“药就是用来吃的嘛。”夏桐摇摇头，反驳了他的观点。
山洞里一时安静，只有萤火虫的光点轻轻浮动。
白漓静静看着她，良久，低声道：“你说得对。”
夏桐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鬓角的白发，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夜风从洞口掠过，带着山林间的凉意。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夜枭的低鸣，衬得这山洞里的微光更加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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