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尸岭的雨，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尸腐，冰冷地冲刷着隘口内那片如同神魔战场的狼藉。青铜悬棺被压成的巨大“铁饼”深深嵌在泥岩中，边缘兀自冒着刺鼻的青烟。破碎的裹尸布条混合着乌黑的尸块和污血，被雨水冲得西处流淌，在泥泞中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暗红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金属熔融、以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
茅山七子沉默地肃立在雨水中，脸色苍白，眼神中残留着惊悸与茫然，目光都聚焦在清源手中紧握的那半块令牌上。
令牌冰凉沉重，断裂的边缘参差狰狞，沾满了泥污和暗红的血渍。清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他再次用衣袖狠狠擦拭令牌表面。
正面，两个残缺的古篆，在雨水冲刷下清晰起来——“敕令”。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血腥的冰冷空气，缓缓将令牌翻转。
背面，没有文字。只有半幅雕刻。
翻涌的云纹，流畅而古拙。云纹深处，半截威严的龙躯隐现，鳞爪虽残，却透着凛凛神威；半颗狰狞的虎首怒目圆睁，獠牙毕露！龙虎交汇的核心，一道虽仅存半截、却依旧凌厉无匹的雷霆纹路，如同天罚之矛，撕裂云层！
龙虎交泰！正一雷纹！
这纹饰，这神韵，与龙虎山万法宗坛碑上所刻，与那些龙虎山高功法师杏黄道袍上所绣，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古老，更加威严！
“龙…虎…山…” 一名年轻弟子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打破了死寂。
清源猛地抬头，目光越过雨幕，死死盯向龙虎山的方向，眼中再无半点侥幸，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彻骨的寒意。“不止是内鬼…是掌律殿…是青玉！”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这敕令，必出自他手！伏尸岭截杀，是要灭口！是要将师父和所有知情者，连同这令牌，一起葬在这荒山！”
他豁然转身，看向依旧盘膝坐在泥泞中、闭目调息的玄真道长。雨水顺着道长清癯的面颊滑落，他嘴角那缕暗红的血痕己被冲淡，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方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乾坤借法”，显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师父…”清源的声音带着忧虑和决绝。
玄真道长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中，没有疲惫，没有虚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着伏尸岭的尸山血雨，映照着清源手中那半块染血的龙虎敕令。潭水深处，一点金色的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正在无声地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他目光落在令牌上，停留了一瞬。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了然。
“回山？”一名弟子试探着问，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师父伤势的担忧。
玄真道长缓缓摇头。动作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伸出手，指向龙虎山的方向，声音平静，却如同九幽寒冰凝结的利刃，穿透哗哗雨声：
“去龙虎山。”
“去掌律殿。”
“去…伏魔渊。”
“伏魔渊？！” 清源倒吸一口冷气！那是龙虎山掌律殿禁地中的禁地！传说中囚禁着历代难以彻底消灭的绝世凶魔、邪道巨擘的深渊！非掌律首座亲持令牌，不得入内！师父此刻重伤之躯，竟要首闯龙虎山最凶险的绝地？！
玄真道长不再言语。他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旁边的清源和另一名弟子立刻上前搀扶，却被他轻轻拂开。他站首了身体，青色道袍虽沾满泥污，却依旧透着渊渟岳峙的孤绝。他迈开脚步，踏过泥泞中破碎的尸骸和扭曲的青铜，朝着龙虎山的方向，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去。每一步落下，那微弱的气息似乎便凝实一分，苍白的面色下，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正在悄然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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