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炼气之境
洞窟之内，那块被玄尘子称为“地肺碎片”的源石，正幽幽地散发着玄黄色光芒，如同一颗沉睡在大地深处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洞窟的空气随之凝滞。
李清依旧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玄尘子枯坐在一旁，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现在这身蛮力，说好听点，是半只脚踩进了修行的门槛。说难听点，就是个拿着开山巨斧的庄稼汉，连斧刃朝哪边都分不清。”
“真正的炼气士，一身法力如臂使指，温养百脉，生生不息。而你的源力，是头不听管教的疯牛，除了横冲首撞，什么都不会。每一次动用，都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当柴烧。”
老道士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现在，贫道教你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炼！将你体内那片狂暴的汪洋，狠狠炼成一滴水！”
“这个过程，会比你之前经历的所有痛苦，加起来还要痛苦十倍。你的骨头会被碾成粉，你的经脉会被磨成沙。你若撑不住，现在就可以滚。”
李清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行动，给出了最响亮的回应。
他闭上双眼，按照《归元诀》的法门，将那股刚刚被初步引导的源力，强行朝着丹田的位置压缩！
“轰！”
如果说之前的引导，是给奔腾的瀑布修筑河道。
那么现在，就是想将整条瀑布，硬生生塞进一个茶杯里！
“呃啊——！”
他全身的皮肤瞬间涨红，一根根青筋如同狰狞的蚯蚓，在皮肤下疯狂扭动、鼓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那股霸道绝伦的源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束缚，开始了最疯狂的反噬！
剧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骼中来回穿刺、搅动！
他的意识在刹那间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几乎要当场崩溃。
“守住心神！”
玄尘子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台之上。
“你怕死，更怕死得像个废物！这点痛都受不住，还谈什么撕碎威胁，还谈什么活下去？！”
“你的身体是天地烘炉，你的意志是锻铁神锤！给贫道砸！”
废物！
这两个字，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李清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上。
对！
他可以死，但绝不能像个废物一样，在十年的倒计时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腐朽崩坏！
“啊啊啊！！”
李清仰天狂啸，啸声中充满了不屈的疯狂与偏执。
他不再被动地承受，而是主动地，用自己那坚韧如铁的意志，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枷锁，狠狠地勒向那股反噬的源力！
压！
给我压下去！
“噗！”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他的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黏稠的血丝。
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地向他示警，告诉他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可李清不管不顾。
他像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将自己的性命，押在了这最后一把！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到达崩溃临界点的一刹那，丹田之中，那被压缩到极致的源力，仿佛终于被驯服了一瞬。
趁此机会，李清心念一动，洞窟中央那块“地肺碎片”上的一缕玄黄气息，被他强行牵引而来，融入体内。
那玄黄气息，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修复着他体内那些濒临破碎的经脉与脏腑。
伤！再压！再伤！再修复！
这是一个无比残酷而血腥的循环。
李清就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冲击着那道看不见的瓶颈。
他的意志，在这场与自身力量的角力中，被磨砺得越发锋利，越发纯粹。
玄尘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出声。
他看到了一头真正的疯魔。
一个为了力量，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性命的偏执狂。
这种人，要么在疯狂中自我毁灭，要么……就将踏出一条无人走过的通天大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整夜。
当洞窟外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时。
李清的身体，己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身下的石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可就在这时！
“嗡——”
一声轻鸣，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从李清的丹田深处，从他的骨髓之中，从他的神魂之内，陡然响起！
那声音，清越如钟，仿佛大道初开时的第一缕回响！
刹那间，他体内那片狂暴的、混乱的、灰黑色的源力汪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攥！
所有的狂暴、所有的驳杂、所有的毁灭气息，都在这一声轻鸣中，被尽数碾碎、提纯、压缩！
最终，化为了一缕。
一缕只有头发丝粗细，却呈现出一种深邃、凝练、仿佛液态金属般的……灰色气流。
这股气流不再狂野，却蕴含着一种更加恐怖的、内敛的、足以洞穿一切的锋利！
它温顺地，按照《归元诀》的路线，在李清的经脉中缓缓流淌。
所过之处，如春风化雨。
之前被撕裂的经脉，被震伤的脏腑，在这股精纯气流的滋润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修复、重塑，并且变得比以往更加坚韧、宽阔！
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传遍全身。
李清缓缓睁开双眼。
世界，不一样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洞窟外百米处，一只蚂蚁爬过石头的细微沙沙声。
他能嗅到空气中，尘埃与灵气混合的复杂味道。
他能看到石壁上，那些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如同掌纹般的天然纹理。
五感，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
他缓缓抬起手，握拳。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爆，没有不受控制的力量外泄。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拳头里，蕴含着一股何等恐怖的力量。这股力量，精准，凝练，随心所欲！
他，脱胎换骨！
“好好……哈哈哈……”
玄尘子看着李清，先是低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带着无尽羡慕与感慨的苦笑。
“好一个炼气境！贫道当年从引气入体到炼气有成，整整走了三十年！你这个连门都摸不着的莽夫，却只用了一个晚上！”
“这老天，还真不讲道理！”
老道士笑骂了一句，随手扔过来一个灰扑扑的布袋。
“拿着。这是储物袋，里面有贫道这辈子攒下的一点家当。”
李清伸手接住，入手温润，意念一动，便“看”到了袋子里的东西。
空间不大，只有一丈见方。
里面放着几个玉瓶，瓶身上贴着标签：“辟谷丹”、“回气散”，都是些最基础的丹药。
除此以外，便是几本泛黄的线装书。
李清拿起其中一本，封面上写着三个古朴的篆字——《山河异闻录》。
他翻开书页，一行行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大禹国，地处天枢域之东南一隅，蛮荒之地也。域内有大小宗门三百，王朝林立，以‘一观、二宗、三王朝’为尊……”
“天枢域之西，乃万兽国，妖族横行，其国有妖皇，可化人形，神通广大，能与金丹上修分庭抗礼……”
“传闻，天枢域之外，更有浩瀚天地，有上古大能，一剑可开天门，一掌可断江河，寿与天齐……”
李清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起来。
大禹国，只是天枢域的一角。
天枢域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炼气，筑基，金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路！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宏伟的世界面前，不过是井底之蛙的狂吠。
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他心中轰然燃起！
他要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踏出这大禹国，去看看那天枢域，去见识见识那所谓的金丹上修，去亲自丈量一下，这天，到底有多高！
玄尘子看着李清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野心，欣慰地点了点头，但眼中深处，却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将这头绝世凶兽的缰绳，交到了李清自己手中。
但这条路，究竟是通往长生，还是通往更快的毁灭？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大限己至，看不到了。
李清的目光，从杂记上移开，落在了储物袋角落里，一枚静静躺在那里的，毫不起眼的黑色铜钱上。
那铜钱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个模糊的、仿佛是鬼脸的图案。
他将铜钱握在手中，那股冰凉的气息，竟让他刚刚突破后有些躁动的气血，平复了些许。
“先生，”李清抬头，看着玄尘子，“这大禹国，可有筑基之上的修士？”
玄尘子摇了摇头，咳嗽了两声，死气更重了几分。
“三百年前，或许有。现在……贫道就是这大禹国修仙界的山巅了。”
他自嘲一笑，那笑容里是说不尽的悲凉。
“一座连山脚都算不上的土丘罢了。”
李清沉默了。
他看着手中这本《山河异闻录》，又看了看洞窟中央那块依旧在发光的“地肺碎片”。
先生给了他一张地图，他却只看到了地图上那些最高、最险、最无人敢攀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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