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子下山了，李清便要上山。
这道理，简单，纯粹，像山里最硬的石头。
老道士走后，洞窟里便只剩下死寂。那是一种能把活人逼疯的寂静，风声、水声、心跳声，都像是擂鼓。
他开始了一种近乎自残的修行。
《山河异闻录》被他翻得起了毛边，天枢域的地图，每一个山川，每一个王朝，每一个宗门的名字，都像是用刀子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而那块被老道士称为“地肺碎片”的源石，成了他唯一的食粮。
他不再是温和地吐纳，而是近乎野蛮地掠夺。
每一次运功，丹田内那缕灰色的源初之气便如同一头苏醒的蛮荒凶兽，张开贪婪的大口，疯狂地撕扯、吞噬着源石散发出的精纯灵气。
他的修为，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暴涨。
炼气七层。
炼气八层。
炼气九层。
短短数月，他便从一个刚刚摸到门槛的修士，一跃成为炼气后期的存在。这种速度若是传出去，足以让天枢域那些所谓的天才羞愧到自绝经脉。
可李清没有半点喜悦。
因为，源石快要死了。
曾经温润如玉、光华流转的宝物，此刻己经黯淡无光，像一块被烧尽了柴薪的炭。它的体积，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表面那温热的触感，也渐渐变得冰冷。
它像极了临终前的玄尘子。
李清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是他唯一的依仗，是他离开这个新手村，去天枢域那片龙潭虎穴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果它消失了，自己拿什么去跟那些生而高贵的天骄斗？拿什么去见识那个一剑将先生打落凡尘的江湖？
拿命去填吗？
他不甘心。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一个深夜，李清看着眼前这块气息奄奄的石头，眼中那股偏执的疯狂再次燃起。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做出了一个堪称找死的决定。
他要将自己的神识，沉入源石的核心！
修士的神识，脆弱如薄冰，而这源石内部蕴含的是天地初开时的地肺之气，狂暴无比。此举，无异于凡人以肉身跳入炼钢的熔炉。
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当场暴毙。
可李清等不了了。
他要搞清楚，这块石头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衰败！还有没有救！
“进！”
他低吼一声，眉心处，一道虚幻的意念如同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地刺向源石的表面！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仿佛灵魂被架在火上炙烤。李清的身体剧烈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
痛！
深入骨髓的痛！
但他没有退。
他的意念，像一头倔强的蛮牛，顶着那股足以撕裂神魂的恐怖压力，一寸一寸地，向着源石内部挤压进去。
穿过冰冷坚硬的外壳，眼前豁然一变。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混沌。
浓郁到化不开的灰色气流，如同浆糊一般粘稠，疯狂地搅动、撕扯、碰撞。每一缕气流，都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息，似乎能磨灭万物。
李清的神识在这里，渺小得像一叶随时都会倾覆的孤舟。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在这片混沌风暴中艰难地“游弋”，寻找着能量的源头。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神识即将被这片混沌同化、磨灭之际。
忽然。
在混沌风暴的最中心，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波动。
那波动很轻，很轻，像初春的第一缕风，像寒冬里的一点星火。
它没有毁灭，没有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初生的、懵懂的韵律。
“这是……”
李清心神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生命！
在这片死寂与毁灭的混沌核心，竟然孕育着一丝生命的波动！
一块石头里，竟然有活物？
这个发现，比他得知自己是源初之体时还要震惊。玄尘子留下的任何典籍里，都从未有过如此荒诞不经的记载！
是造化，还是更大的劫数？
李清的脑海中闪过玄尘子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
他犹豫了片刻，那股骨子里的疯狂便压倒了所有的理智。
赌！
他调动起自己丹田内那缕同源的灰色气流，将其凝成一股精纯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一点生命波动探了过去。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问候。
当他的源力触碰到那点波动的瞬间。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跨越了语言和形态，首接在他神识中响起。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情感共鸣。
亲近。
喜悦。
以及……一种嗷嗷待哺的、发自本能的渴望。
仿佛一个迷路己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下一刻，那微弱的生命波动猛地一颤，像是被激活了一般，主动缠上了李清的源力，贪婪地吮吸起来。
李清只觉得自己的力量，正以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方式，被缓缓抽走。
但他没有惊慌，反而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血脉相连之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自己力量的注入，那一点生命波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欢欣、雀跃。
它在回应他！
“原来……是这样。”
李清心中豁然开朗。
源石并非在衰败，也并非能量耗尽。
而是它将所有的能量，都收敛到了核心，用来孕育这个神秘的生命！自己之前的掠夺式吸收，反而是在与这个未出世的小家伙争抢口粮，这才导致了源石表面的“死亡”假象。
想通了这一点，李清不再犹豫。
他放开了所有的防御，将自己丹田内的源初之气，毫无保留地，如长鲸吸水一般，尽数灌入源石的核心！
与其说是在温养，不如说是在喂食！
轰！
得到了这股精纯至极的同源力量，那生命核心仿佛吃了一剂大补药，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整个混沌空间，都被这股光芒照亮！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吸力从核心处传来，整个源石内部的混沌能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着那一点生命核心汇聚而去！
源石的本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洞窟外，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己经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整座山脉，百兽蛰伏，万籁俱寂。
李清猛地睁开眼睛，神识回归本体。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块正在发生剧变的石头。
只见那块原本黯淡无光的源石，此刻内部仿佛点亮了一颗太阳，光芒从内而外透出，将整个洞窟照得宛如白昼！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蛋壳破裂的声音响起。
一道细密的裂纹，出现在了源石的表面。
咔嚓！咔嚓咔嚓！
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至整块石头。丝丝缕缕精纯到极致的、带着洪荒气息的能量，从裂缝中逸散出来，让洞窟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李清紧张地握紧了双拳，连呼吸都忘了。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块即将分崩离析的石头。
他不知道，从这块石头里走出来的，究竟会是什么。
是能助他踏上巅峰的无上造化？
还是会第一个要了他性命的洪荒凶物？
玄尘子说，人心比鬼神更难测。
可此刻李清觉得，这未知的造化，比人心更让人恐惧，也更让人……期待。
石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裂缝中透出的光芒也越来越刺眼。
风雨欲来。
李清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又像一个最警惕的猎人，守护在这场未知的诞生旁。
等待着，那破石而出的惊天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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