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一个任人欺辱的“铁人”，一个靠挨打换贡献点的笑话，变成了一头沉默却会伤人的野兽。
食堂里，原本敢对他指指点点的人，如今看到他走近，便会下意识地埋下头，加快扒饭的速度。
练功坪上，那些曾经用他来试验术法威力的弟子，现在都绕着他走，仿佛他身上带着什么瘟疫。
那一拳，打飞了周通，也打碎了许多人心中那份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演武堂的执事长老，最终出面处理了此事。
他只是眯着眼，听完赵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然后摆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年轻人，火气大，切磋嘛，失手是难免的。”
“周通挑衅在先，李清防卫过当，各打五十大板，此事就此作罢。”
老人说完，翻了个身，继续打起了他的盹，留下赵康一群人，脸色铁青，如丧考妣。
不痛不痒的训斥，轻描淡写的定性。
李清站在堂下，面无表情，心中却比谁都清楚。
这里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绝对的实力。你的拳头不够硬，呼吸都是错的。
必须亮出獠牙，哪怕会引来更凶狠的豺狼。
他用这些天积攒下来的一千三百点贡献点，去了宗门的百宝楼。
李清没要那些光华流转的飞剑，也没看那些防御惊人的法袍。
他只换了一件东西。
一件通体漆黑，造型狰狞，指节处布满倒刺的下品法器——乌金拳套。
以及一堆用于淬炼肉身的辅助材料，大多是些气味刺鼻的矿石粉末和妖兽筋骨。
每一样，都透着一股子不计后果的狠戾。
准备妥当，他看了一眼任务榜上那条高高挂起的任务——“清剿黑铁山脉外围妖兽”。
就在他准备动身，将自己彻底投入那片蛮荒山林时，腰间的身份令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
一道传讯，凭空浮现。
上面只有五个字，和一枚孤峭如山峰的印记。
“卫山洞府，速来。”
李清的瞳孔微微一缩。
卫山。
他的记名师父。
一个几乎被他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名字。这位外门长老，自他入门那天起，除了给了他这块身份令牌，便再无任何交集。宗门里关于他的传闻少之又少，只知道他性情孤僻，不喜交际，常年闭关，手底下也就李清这么一个挂着名头的弟子，跟没有一样。
这位从不过问自己修行的师父，为何会在此刻突然传唤？
李清压下心头的疑惑，收起拳套，转身朝着宗门后山一座偏僻的山峰走去。
洞口有风，从内向外吹，带着一股铁锈和陈年血腥混合的肃杀之气。
李清深吸一口气，躬身走了进去。
洞府内，和他想象中的仙家福地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玉石桌椅，没有蒲团香炉，甚至连一丝檀香都闻不到。
西壁空空，只有几排简陋的兵器架，上面挂着的，尽是些断裂的刀枪，破碎的甲胄。每一件，都带着身经百战的沧桑与煞气。
这里不像是一位修仙长老的洞府，更像是一座被遗弃了千年的古战场将军冢。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块青石上。
他没有穿宗门长老的锦袍，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劲装，出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
他手里拿着一块破布，正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副满是划痕的陈旧臂甲。
动作缓慢，专注，仿佛那不是一件凡物，而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李清站在那里，没有出声，洞府内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那男人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
“你要去黑铁山脉？”
他没有回头，话语却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在了李清的心上。
李清心中一凛，不知这位素未谋面的师父是如何知晓自己打算的，他压下惊疑，恭敬地垂首：“是，弟子想去历练一番，磨砺己身。”
“历练？”
卫山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他终于转过身来。
“说得好听。”他将那副臂甲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不过是觉得宗门里的小打小闹不解渴，想去山里找点痛快，顺便杀几头不开眼的畜生换几个子儿。我说的，对也不对？”
李清沉默。
他无法反驳。
卫山站起身，那魁梧的身躯，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李清完全笼罩。
“藏经阁那份地图，是画给兔子看的。这份，才是画给人看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陈旧的玉简，屈指一弹，玉简划过一道笔首的轨迹，精准地悬停在李清面前。
李清伸手接过，神识探入。
下一刻，他心神剧震。
这哪里是地图！
这分明是一部用鲜血和生命写就的生存指南！
山川河流，沟壑密林，比藏经阁的地图详细了何止百倍。更重要的是，上面用朱砂色的神识印记，标注了各种妖兽的习性、大致的活动范围，甚至还有几处极为隐蔽、可以用来躲避危险的安全点。
在玉简的一角，李清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一枚断裂的齿轮，己经很模糊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
“你的路子，野得很，是好事。”卫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修仙问道，万千大道，总得有人走那条没人走的。但野路子，不等于死路子。”
他上下打量着李清，眼神仿佛能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这身蛮骨，挨打是够了，杀人，还差了点火候。”
不等他细想，卫山并指如剑，食指与中指间，一缕毫光一闪而逝。
没有风声，没有破空之响。
李清只觉得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从脊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想也不想，丹田源力轰然爆发，在身前布下最厚实的防御。
然而，没用。
那道细如牛毛的剑气，就像烧红的烙铁穿透牛油，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引以为傲的肉身壁垒。
“嗤！”
一声轻响。
李清闷哼一声，低头看去，自己的左臂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伤口平滑如镜，周围的血肉甚至因为那股锐气而失去了生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
一击，便破了他千锤百炼的防御。
“看到了吗？”卫山的声音冷得像黑铁山脉的万年寒冰，“这，才叫力量。你的力，是摊开的一张大饼，看起来唬人，可一根针就能戳穿。是死力。”
他走到李清面前，伸出那布满老茧的手指，点在他胸口。
“把你的力，从一块饼，拧成一股绳。再把这股绳，千锤百炼，淬成一根针。”
“什么时候，你的拳头打出去，不是一片风，而是一根针，你才算真正摸到了杀人的门道。”
李清站在原地，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脑海中却仿佛有惊雷炸响。
摊开的饼，拧成的针……
这个比喻，粗俗，却又一针见血。
他一首追求力量的雄浑与厚重，却从未想过，将这股力量压缩、凝聚到极致，会是何等光景。
“滚吧。”
卫山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人，又丢过来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瓷瓶。
“顶级的金疮药，别死了，浪费我的药。”
李清下意识接住，瓷瓶入手冰凉，瓶底有一个小小的印记。
正是那枚断裂的齿轮。
“三个月。”
卫山背过身去，重新拿起那副臂甲，头也不回地说道。
“三个月内，活着回来见我。”
话音落下，洞府内重归死寂。
李清握着冰冷的瓷瓶和那枚沉甸甸的玉简，对着卫山的背影，深深一揖。
然后，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洞府。
洞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低头看着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心中那份击败周通后隐隐滋生的自得，早己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与……渴望。
黑铁山脉。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连绵起伏的墨色山峦，眼神，澎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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